直到临走之时,借由为沈浪倒茶的机会,在他耳边悄声说:“多到我没法子挑,全靠相公自己的眼力了。”
张管家退下后,紫檀方桌前的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尹青端着茶杯,闷声不吭地瞧着桌面,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凝重与戒备。
赵碧梳则是一瞬不瞬地瞧着沈浪,她用细白的牙齿将嘴唇咬了又咬,正欲对沈浪说些什么。
突然,嘡啷啷一阵声响,三尺高的戏台上锣鼓齐鸣。
伴随着一声气韵十足的长调悠扬,一位素裙罗衣,头裹青莲花巾,恰似农妇装扮的人物,抱着襁褓幼儿,翩然而出。
她行走的姿势让人看着别扭万分,整个人直挺挺的,僵硬得就像是全身都是骨头,没有筋络与软肉一般。
她一步一印地走至台前,向众人福身作揖后,抬起头颅。
鹅蛋脸,高鼻梁,眉眼婉约,端的是一个俊俏美人,但那双眼睛却宛如黝黑的石头子一般死气沉沉,泛不起一丝光彩。
她朱唇轻启,诡异地露出从唇角至下颚的两条细缝。
柳屠夫家的丫头被吓得响亮地哽咽了一声。
妇人眨了眨眼睛,头颅怪异而缓慢地转向哭声传来的方向。
众人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衣襟里露出的球状关节,方才恍然大悟——
这怀抱襁褓的美妇,竟是一具傀儡木偶!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篇文写的不行吗?还是沈王太冷了?感觉没什么人看,唉。
第21章 傀儡戏(十)
嘡啷铜锣暂歇,鼓点起,轻缓如水溪潺潺。
木头做的美妇抱着襁褓,在绑于手腕上的细线牵扯下,甩起流云水袖,身姿摇曳地做了一个的扶鬓簪花的动作。
两块软木削制的红唇一开一合,幕后有人朗声漫颂,抑扬顿挫。
“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美妇仰首远眺,意态痴怨,将一个妓/女对昔年风华正茂,受人追捧的眷恋与妒怨,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碧梳一听到台白的声音,锐利的目光如同寻找猎物的鹰隼,笔直地向戏台背后悬挂的红幕刺去。
那从屋顶垂至戏台的巨大红幕,并非是浑然的整块,而是由五匹泛着粼粼水光的茜素红的锦帛拼接而成。
锦帛质地轻软,一点点清风便能撩得它轻舞飞扬。
赵碧梳就于这锦帛飞起的间隙,看到了幕后念白之人。
王怜花仍是昨日跳飞天舞时的观音装扮,风华绝代,清丽雍容。
但此刻却环抱着双臂,高翘着腿,跟等着喝茶的大爷似的,倚靠在躺椅上。那懒懒散散的模样,就是下一刻滑到了地上,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明明动作粗鲁至极,放在他的身上,却偏偏生出一种独特的美态,并非女子的妩媚妖娆,而是属于男子的放浪形骸。
纵使他此时容貌娇媚,一身绫罗明珰,胸前还顶着两坨软肉,也挡不住王怜花的风流潇洒,像是拂面而来的清风,将你一点点包裹其中。
王怜花口中悠悠地念着台白,不经意瞧见赵碧梳怒瞪他的模样。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唇角一翘,给了赵碧梳一个轻佻又挑逗的微笑。
赵碧梳目光一怔,面色骤红。
她羞臊又气恼,峨眉刺在袖中倏地冒出冷尖。她腾地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就要向戏台上冲去。
刚跨出半步,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赵碧梳又急又气地叫道:“沈大哥!”
沈浪摇了摇头,道:“赵姑娘,你还记得昨日送葬的队伍有多少人吗?”
赵碧梳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道:“谁会去认真数过!”
沈浪没有作答,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赵碧梳心中一紧,难得强按下怒火。
她纤眉微蹙,细细思索了一下,道:“大约有百来人吧?”
沈浪道:“这一场傀儡戏演下来,能用到几个人?”
赵碧梳想也不想道:“出场人物少的话,两三人足以。若是有大场面,也绝计不会超过十人。”
沈浪道:“说的不错。”
“那么赵姑娘认为,剩下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沈浪循循善诱的一问,令赵碧梳悚然一惊。
她颇有些茫然与张惶地环顾四周。
目光所及,尽是前来看戏的百姓。有的聚精会神,看得津津有味,有的喝茶闲谈,无聊地打发时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但在心生怀疑的赵碧梳眼中,这样的普通与平凡便已是最极致的诡异了。
赵碧梳喃喃道:“可是这大堂里有三百来人啊。”
沈浪道:“这便是最难办的一点。”
“埋伏者混杂于平民百姓之间,若是鲁莽地爆发冲突,他们只要挟持住百姓,便能让我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赵碧梳嘴角一撇,就想说“那些贱民的性命与我何干!”,但目光一触及沈浪的眼睛,刚到嘴边的话就给咽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顾忌除父亲之外的人的想法。
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对沈浪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也承受了巨大的委屈。
手指又不自觉地绕起了发辫,赵碧梳得意又自负地心想,我这么在乎他,看重他,他绝对不敢不喜欢我吧?
为了在心上人面前展示她的温柔,赵碧梳顺从地坐回椅子上。
她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本来想表现得更乖顺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发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呢?”
沈浪瞧着茜红锦掩映下的王怜花,目光清亮,笑意盈颊。他横起手臂,冲沈浪缓缓地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沈浪微笑着摇摇头,道:“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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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
“红颜老,人情薄,铜镜常掩难照我。风华闲度,岁月蹉跎,惊怀幼子,无处寻夫。”
长调又起,韵律合辙,词曲由意气风发突变凄凉哀婉。
妇人步伐跄踉,惨惨戚戚。
“犹深恨——”
“沦落风尘,身如浮萍。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都说妓/女虚假意,怎比郎君铁铸心?”
美妇悲伤地抚摸着襁褓,将幼子放于一农户茅屋的门扉前。
她哽咽而叹:“愿苍天怜幼子,莫重蹈覆辙,步娘亲悲途。”
语罢,洒泪而去。消失于幕后之前,犹恋恋不舍,回眸一顾。
台白道:“可怜天下慈母心。”
“然则龙生龙,凤生凤,大侠的孩子总是大侠,恶徒的子孙总是恶徒。至于这妓/女的女儿嘛……哈!”
话音刚落,戏台上布景一变,农户门扉前的襁褓消失,窗棱前出现了一位对镜梳妆的少女,正是那名被妓/女遗弃的稚子长成,比之其母,更加的窈窕妩媚,体态风流。
台下沈浪眉峰微皱,他觉得这尊少女傀儡的容貌,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少女歌曰:“明明是金尊玉贵身,偏生得乡野荒草命。我有美玉之姿,奈何掩于泥土。虽不知父母为谁,必不差于王公贵族。怎甘心终日劳作,容颜消磨?”
“徒有凌云心,却无清风凭。若能得权贵看重,一朝飞上枝头,舍得这一副皮囊又如何?”
少女纤纤素手拈起一根秸秆,装作金钗插于髻上,明明是一个山野村姑,却端庄优雅地如一名大家闺秀。
她时而自艾自怜,时而昂扬激越,想要一步登天的野心显露无疑。
就在她唱到“好风凭借力,送我上云霄”时,一位无眼无鼻无耳无心的翩翩公子叩响了她的门扉。
少女赶紧藏起粗糙的脂粉,理了理发髻,姿态柔婉地将公子迎入门中。
两人情意绵绵了一阵,公子笑问:“在下还不知你芳名为何?”
少女笑道:“楚楚有佳人,一词解清秋。”
“小女名为楚秋词。”
第22章 傀儡戏(十一)
“小女名为楚秋词。”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场戏演的是“白玉观音”楚秋词的生平事迹?这是张家以戏为死人作传,想要宣扬楚秋词的名声吗?
尹青与赵碧梳也是满腹疑惑。
对方是什么意思?难道楚秋词的生平里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会不会是楚秋词死亡的原因?同时会与楚秋词要交予师父(阿爹)的神秘物品有所关联吗?
其中,唯沈浪想得最深远。
他沉静地环顾堂中众人,将众生百态尽览眼底。
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过不久必将脍炙人口,广传天下。
王怜花怕是要借这出戏,将有关与楚秋词的某件事情揭发出来,弄得人尽皆知。
沈浪眸色微沉,心中思绪万千。
他心想:如果真是如此,王怜花想公布出去的是什么事情?这件事情又能带给他什么好处呢?
一时间,堂中众人的心思全都跳出了戏外。
不知内情之人懵懵懂懂,浑浑噩噩,而知其中险恶之人却是千头万绪,茫然无计,唯有按兵不动,坐等时机。
无论台下如何人心浮动,台上大戏进行得有条不紊,并伴随着故事铺陈开来,逐渐变得精彩纷呈。
这出戏果然讲的是楚秋词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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