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了多久,智苦说夜寒露重,他俩该回去了。
师妹露出一脸狠戾的表情,将他逼倒在一处铺满干草的洞穴里。
她抓住智苦的手,垂眸凝注他。漆黑的瞳眸像是狼的眼睛一般,泛着幽光。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还带着微微的哑。
“你不要动,我打不过你。”
“我爹看上了谁,就会咬住它的颈毛,骑在它身上。”
说罢,师妹分开双腿,骑在他的腰上,俯身咬住了他的脖子。
当智苦感觉那柔然的舌尖在他喉头轻轻一舔,他便知道,他的劫数将他困住了,但他无怨无悔。
那是一段很是放纵逍遥的日子。
他不想再吃斋念佛,参禅修心,只想跟师妹下山去,成为一对夫妻,白头偕老。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天龙寺的方丈知道此事,暗中将师妹送走,并将他禁足于禅院之中。
当时,弱冠之龄的智苦已是禅心陀的继任者,是被天龙寺寄予厚望的传人。在当时天龙寺正与道玄宗争锋相对、势如水火的时局,他不可令他师父蒙羞,更不可令天龙寺蒙羞!
在智苦被锁在寺中两年后,他依旧痴心不悔。无奈的方丈只有亲自将他押解下山,去探望被送走的师妹。
师妹已经嫁了人,夫君是位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他站在窗外,看着师妹挺着大肚认真淘米、认真洗菜的模样,连旁边灶台上的米汤快烧糊了都不知道。
他笑了起来,笑的流下了泪。这回嘴里只有咸苦,再无甜味。
从那一天起,他便将自己锁在禅心院中,非寺中大事,从不踏出一步。
他的身影与名字被如水的时光渐渐消磨,新来的沙弥几乎不知智苦之名,只知有一名孤僻的僧人,独居禅心院中。
十多年过去,竟如弹指一挥,后山上红灿灿的山楂又将山坡铺成一片艳红。
孤寂了十数年的门扉,忽然被人扣响。
智苦披着僧袍,手持油灯,推开院门。
一个骑白狼的女子,立于门外。
她墨发倾散,眉目如画,身披薜荔与女萝,头戴石兰与杜衡,衣裙之下,两腿空空荡荡。
智苦不知道这些年来师妹经历了什么,甚至变得一点也不像曾经的她。
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当幽夜里骑狼而来的山鬼,要他跟她下山。
智苦没有丝毫疑惑,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迈出十年未出一步的禅院大门,随她而去。
第115章 枯荣谷与锁龙井(十五)
智苦道:“同师妹下山去后,我才渐渐知晓我回山以后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夫儿病逝,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可无论遭受怎样的苦楚,她从未想过回头找我。直到她所投靠的那个人,知道了我与她的关系,命令她前来邀我一晤。”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当初师妹为何会向方丈妥协,下山嫁人。她从未提及那段往事,纵使音容大变,但她的性子还是像火烘过的石头,又烫又硬。”
“不过无论什么缘由,都不重要了,终归是我欠她的。”
智苦微微一叹,轻若未闻,只有久经风霜的老人才能掂出那份叹息中的沉重。
“让我成为天龙寺方丈,也不过是那人为了实现他的野心,埋下的一枚暗子。”
“我所做的一切,只为我师妹一人。”
话音未落,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吟截断了他剩下的话语。
沈浪难过地弓起腰背,身体簌簌颤抖,犹如秋风中的落叶。
俊美的面庞青白无色,仿佛经历了一夜雪冻。
见沈浪如此,智苦面露愧色:“说了这么多话,却忘记沈檀越身中剧毒。”
“那蛇群与水蟒早在我等发现此地时,便已有之——它们是锁龙井中的天然守卫。”
“我等初探此地之时,也曾遭受袭击,损失了不少人手。后来,我们逐渐摸透了蛇群与水蟒的脾性,每次进入都先丢下数具尸体喂饱它们。”
说着,智苦似是想起什么,笑道:“说起来,你们也曾见过那水蟒的。”
王怜花一面稳住沈浪,一面戒备地凝视智苦。
淡淡道:“哦?又是哪一位老友?”
智苦道:“还记得冰川道上,那名被拖下冰面的铁狮门弟子吗?你催动骏马,与沈浪合力也未能拉住他。”
王怜花没有回答,但那若有所思的神色证明其已然回忆起此事。
智苦道:“那个时候,你们死活找不到偷袭者。哈,当然不可能找到。”
“试问谁能想到,他竟是被一条饥饿的水蟒拽入水中,活活给吞入腹中?”
“如今,你二人无知无畏地闯进这龙潭虎穴,惊扰了它们,落下一身伤疲,倒让贫僧省了不少功夫。”
沉黑的目光转向王怜花:“贫僧师妹正生受冰魄蟾的煎熬,王公子也对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深有体会吧?”
“若不能杀掉你们,她便得不到解脱。”
“所以,贫僧只有得罪了。”
话音一落,智苦长身而起,颀长身躯伫立于佛首,修长挺拔的宛如一杆翠竹。
僧袍一振,手握住身旁一样宽大之物,缓缓拔出。
那物足有一人之高,一尺之宽。遥遥看去,像是一块黝黑的石碑。但被智苦拔出后,才发现竟是一柄狰狞巨剑!
智苦携着巨剑从佛首上一跃而下,巨大的阴影脱落于佛掌,宛如鹏鸟张开了遮天的羽翼。
“轰隆”一声巨响,青岩龟裂,飞沙走石。
半蹲于剑肩之上的人影,被漫天的尘沙模糊了容颜。
电光火石之间,一人一剑破风而出。
清俊的面孔,在雪亮的刀芒下凌厉如霜,若说他此前宁静如风,此刻便狂烈似焰。
王怜花铁扇一展,“呯——”两刃相撞,架住剑锋的扇刃被瞬间压得下沉。
就像是接住了一座巍峨山岳倾颓的重压,从铁扇上传来的巨大震荡使手腕瞬间一痛,几乎要握不住兵刃。
被震裂的虎口摩擦着冰冷的扇柄,渗出殷红的鲜血蜿蜒而下。
四目相对,王怜花眼眸中的烈火仿佛将随着相接的目光漫卷而上。
唇角弯起锋锐的弧度,笑道:“我听说你使的是三十六路降龙伏虎棍法,如今怎么改用剑了?”
智苦轻轻一叹,如鸣筝拨弦,缭绕不绝。
“佛不杀生,棍无锋;魔心灭世,剑喋血。”
“我肩担业罪,身染尘愆,弃棍掌剑,便是为邀你等共入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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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如电,扇影翩然。
智苦剑行如雷霆,神威赫赫,王怜花扇舞似幽影,变幻无常。
江湖盛传智苦之名,多称颂其佛法造诣深厚,而少谈武艺。盖因其常年隐居佛寺之中,见过他出手之人实在太少。
世人将他与冲虚观无心上人并称佛道双秀,也不过是为全天龙寺这一佛道圣地的脸面罢了。
然而,真正刀剑交锋之后,王怜花才发现他自以为对智苦的高看,实乃低估。甚至连无心上人,都要逊他一筹。
智苦的剑术已然臻至巅峰,变化精妙到毫厘不差。轻缓时如春风化雨,迅猛时似惊雷怒涛。
三十余招过去,王怜花彻底陷入颓势,无力反抗,只能依仗高妙的轻功勉强避闪。
烈风昭昭,煞气弥漫,在智苦如狂风骤雨般的进攻下,王怜花只觉自己仿若狂风怒浪中的一叶扁舟,覆危顷刻,命悬一线!
哐当一声,又是一剑劈下,王怜花抬手一挡,手中铁扇却因承受不住巨剑的劈砍轰然碎裂。
王怜花目光一凝,旋身躲过雪寒的剑锋。智苦趁此时机一掌拍出,莹白如玉的手掌轻按于王怜花的胸膛之上,看似绵软无力,却令他呕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智苦乘胜追击,凌空一剑像是流星一点,直指王怜花的咽喉。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只手臂将王怜花拦腰抱住,一根细长的黑影倏然而出,轻点于巨剑之上,将其生生止住。
凝目一看,竟是一根枯枝!
王怜花抬头看向抱住他的人,惊讶道:“沈浪,你……”
话未说完,沈浪冰冷的体温,冻的他浑身一颤。
沈浪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口中呼出的气息,冒着袅袅寒烟,冻的他又是一个哆嗦。
面容苍白如雪雕,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连长眉与发丝间都结上了一层青霜。
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好的模样。
沈浪心思敏锐,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想法。
“方才我并未抵御蛇毒,而是流转内力助它蔓延,以尽快适应寒毒之痛。”
“再于毒性完全发作之时,以内力封住穴道,将蛇毒锁于窍中,以暂时换取行动能力。”
王怜花喃喃低语道:“难怪你先前的情形如此不好。”
“但是这绝非长久之计,你若动用内力,穴道将会渐渐打开。积压的蛇毒一旦爆发,将如燎原之火,迅速侵蚀你的身体,令你性命垂危!”
担忧与焦躁的情绪牵动起身上沉重的内伤,王怜花拉住沈浪的衣袖还欲说些什么,却从口中呕出鲜血,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沈浪左臂用力,拥紧怀中之人,略带安抚意味地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贴在额上双唇冰冷冻人,但却出乎预料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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