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劫在一旁抱胸看戏似得笑着,“他恐怕是不吃你这一套的,苏伊尔。”
唐翮有意无意得皱眉往陆劫那瞪了一眼去,转过头来,只好自己挪开苏伊尔的手,往后退开了一步。
“在下唐翮。”
“哎呀,唐小哥哥和我哥是什么关系呀?”纤指抵在红唇,苏伊尔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面前这个冷冰冰的人起来,目光里透着两分邪魅的意味。“我哥在教里向来独来独往,跟别人一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呀——”
陆劫见唐翮被这么问似乎是有些窘迫,抿着唇像是不想应答的样子,于是便走上前给唐翮挡开苏伊尔,将话题带了回去。“小妹真这么好奇,不妨先带我等去找到管药材的,我们路上慢慢说?”
那苏伊尔听了陆劫的话,回过头来问陆劫道:“咦?默萨哥来取药?受伤了?”
“同僚受伤,恶人谷里急缺锁阳。”
“哎呀,不巧,管事儿的下山给村民看病去了,过两个时辰才会回来,唔……”苏伊尔眨了眨眼睛,“要不默萨哥和唐小哥哥先在附近逛逛?”
陆劫沉默着细想了一会,他们取用药材的量算是挺大,不经过管事的亲自认可还真不行。眼下也只有听苏伊尔的,先与唐翮在附近走走。
正好,本来也想带唐翮去三生树那。
“那行,等管事的回来了,记得传个信。”
陆劫与苏伊尔正要道别,那边的苏伊尔却先是伸手将陆劫给拉过去了一步,唐翮没有跟上前,只保持着这一段距离。陆劫还未开口,苏伊尔便凑了过来让陆劫低下头,朱唇几乎贴在陆劫耳廓,声音极低。
“小心些,那个小哥哥身上的味道不太对劲。”
陆劫没有回答,只是像往常一样笑笑,转过身带着唐翮离开了。
“苏伊尔姑娘是你妹妹?”
“不是。”
骆驼蹄子踏过松软的白沙,往前方不急不缓地走着。陆劫回过头来,继续解释道,“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兄长失散了,当年遇见她的时候她看我与她都是银发,又是一样的蓝金异瞳,强行说我是他兄长。”
唐翮垂眸,“我记得你也是年幼时候被遗弃在大漠,被人收养做杀手,你是如何认定她不是你的家人?”
陆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如果我眼瞳的颜色与苏伊尔刚好是左右相反,那倒有可能真是家人。世上便是有这么多巧合,又叫人不愿相信是巧合的事情——”
骆驼停了步子。
“到了。”
唐翮循声抬头,面前巨木盘根错节向四周延伸,头顶水白色繁花遮天蔽日似的压满了枝头,清香沁入空气。
“三生树。”陆劫补充了一句。
微风将一叶花瓣送到唐翮掌心,月光在花枝间洒下缥缈的几束,让人看入了迷。
他问,“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风景好。”
陆劫说得随性,就像是胡乱找了个借口一般。待到唐翮回过神来,背后陆劫已经几步攀上了树干伸展出的树枝,自树枝上面向唐翮伸手,“上来。”
随着他站到树杈之上,唐翮才愈加感觉到,这三生树上开满的花,如云,如海,缀满视线的每一个角落,将人包裹在一片恬静之中。
陆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双手便交叠捧在脑后,往后靠在树干上,似是怡然自得。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地方。”唐翮站在一旁评论。
“小时候。”陆劫说着,“每天练功练完了就喜欢偷跑出来躺在这睡觉。有时候能看见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
“每年都有大漠外的人慕名而来,多半是恋人。三生树有个传说,在树下许愿并把刻着两人名字的铃铛挂到树上,两个人就能三生三世长相厮守。”
陆劫的目光示意了一下前面被花遮挡着的树枝,唐翮循着走上前了一步,将树枝拨开,才见到更细小的一些枝杈上,挂着许多红色绸带,新旧不一。
唐翮伸出手去,一段发黄断裂的绸带缓缓滑过唐翮指尖。回过头的时候,已经看见陆劫合了眼在养神,略显慵懒的模样就像是对自己毫无防备一般。
他明白自己看不透陆劫这个人。同他养的那只猫咪一样,他离自己时近时远,却总是徘徊在自己身边,用那双漂亮又危险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一次是唐翮先开了口。
“我知道几年前唐家堡里曾有一位师兄,与同作为杀手的明教弟子来过这里。系了红线,刻了名字,挂了铃铛。”
陆劫缓缓地睁开眼睛,转头望向唐翮,对唐翮扬起嘴角,半眯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深邃又尖锐的笑意,“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唐翮原地站着面对着陆劫。
“后来他将那明教弟子杀了。”
静的就像是一汪死水般的声音。
唐翮的话尾缓缓消失在陆劫耳畔,微风拂过,花荫婆娑间,银铃清响声逐渐填满寂静。唐翮低头,陆劫抬头,两人各自无声地望着对方。陆劫惯例戴着他标志性的微笑,而唐翮依旧是冰冷的脸面无表情。
他看不透陆劫,但是他却被陆劫轻易地看透了。
☆、六十六
像是动物一样的直觉。唐翮愈发这样肯定。就像是动物都有自己的领地,在领地内,他便是无可匹敌的。而这西域大漠,便是陆劫的领地。
是自己想得天真了,这样漫天席卷的风沙只成了陆劫最爱的战场。唐翮在暗处观望着,时隐时现的刀剑光影里,一开始因为自己实现埋下机关限制,萧楚的剑伤到了陆劫。但是到现在来看,是陆劫完全占据上风,天璇影的联系信物已经到手,就没有继续观战下去的必要了。
唐翮搭起弩箭,不是向陆劫,而是向着萧楚所在方位,扣下机关,连发三支。萧楚刚勉强挡下陆劫横扫而来的净世破魔,见一旁飞来的青光,一咬牙只得后撤跳开了一大段距离,往唐翮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抓着被弩箭擦伤的地方。想不到唐翮这一招黑吃黑玩得比他萧楚更脏,他被唐翮给卖了,不但如此,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火肯定要烧到向景那边,虽不在计划之内,但已经不得不用上最后的手段。
萧楚朝唐翮那边劈了一剑将陆劫注意力引开,掀起红裳反身便运起轻功,纵身跃起,借着风沙为遮掩立刻消失在陆劫视线里。
唐翮收回千机匣,迎着风沙走到陆劫身边。陆劫望着自己的眼神里透着一分淡漠,却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是背过身去,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戴上了兜帽,开口对他说道:“萧楚势必还会做些什么,我们这就赶回去。你传信给沈骁。”
向景手下暗党的人接到了萧楚的传信。
炎狱山地牢的守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锁被破坏,铁链被斩断,手下的两个死侍站在门口抱拳迎接他。向景拂袖站起身,从容掸了掸自己袖袍上的尘土,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地牢。
“拦住他——!”
高喝声从身后而至,破空而来的乘龙箭命中了他身旁的两个死侍,另一支被他提剑打回。
三生路前顾临带着队伍追了上来。
眼下莫雨与主力大军前往黑戈壁去争夺晶矿了,谷里守备不多,沈骁陆劫也不在谷里,正是最坏的时间点。
向景站在包围圈的中心,几十把长兵锋芒对准了他。
“沈骁在哪里?”
只这低沉的短短一问,当中语气便已然能让人听得出一种身为昔日统领的压迫之感。顾临没有回话,只挥手让人准备攻击,而向景,轻蔑的目光扫过顾临脸上。
一抬手一挥袖,阵间白光如昼。
昆仑这几日天色阴沉得很,灰黄的浓云往地面上压着,一个时辰前已经开始落起雪来。总让人有一种特别异样的沉闷不安感。
叶君虔也隐隐听到些声音,沈骁忽然起身走到外头去,也就追了出去。预感果真应验。传信隼鸟火急火燎地朝他振翅而来,定是恶人谷里出了什么事。他吹了口哨,让隼鸟停在自己手臂上,取了附在上面的信纸来,展开扫了两眼,脸色大变。
向景逃离地牢重伤顾临,裴鬼卿被劫走。
“阿骁。”叶君虔皱眉低声,“离恶人谷只有昆仑一条路,如果向景是冲你来的,那他应不会离开昆仑。”
沈骁点头,将信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迈步直往军营方向,“我去整合一下人马,将这昆仑翻过来我也要追捕到他。”
却待他刚走出没多远,背后猛地袭来一阵杀气。
“小心!”
沈骁一惊,侧过头来,有惊无险避过那支暗箭对准了他的暗箭,立刻横出背后□□,叶君虔亦按住轻剑,循着那方向望去,只见到本应在岗当值的骑兵最先围了过来,凛风堡上空随之炸了一声烟火,顷刻之间,堡内枪兵、神翼卫,纷纷聚来,刀枪指着沈骁与叶君虔。
沈骁持枪喝问,“尔等何意?!”
“沈将,对不住了。”为首一人冷声笑道。“我等唯向先生之命是从。您若不想受苦,便乖乖投降。”
“想不到凛风堡内侍卫已经被偷天换日。”叶君虔小声在沈骁耳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