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骁自己的亲卫带来凛风堡的也只有十来个,看现在情况多半是已经被叛军擒了。
他的目光钉在那为首的长官身上,稍稍往后偏头,“这人数没法硬拼,我们伺机脱身,回谷求援。”
“嗯。”
为首骑兵率先冲上前来,沈骁与叶君虔被迫向两侧跳开,沈骁压低重心,枪杆直劈打在战马腿骨,令上头人滚下马。一侧枪兵随之将他们包围紧了,叶君虔挥剑击退了几个,见人有聚到这里的意思,便撤了一步靠到沈骁背后。
“我换重剑。”
沈骁在身后应了一声,在叶君虔撤出重剑同时,回身过来与叶君虔一道面对一面的人群,三把长刀瞬间架到枪身,沈骁加了一只手,发力将这几人震开,□□一挑为身后叶君虔掠开一片空地。
叶君虔蓄力刚要砸上前去,运功途中,手臂却忽然莫名其妙吃了一阵剧痛,导致他几乎流失了一半的力气,重剑迟疑了一瞬间,仍是咬着牙狠狠劈了上前——
倾泻剑气掩饰住了叶君虔的异样,趁那些人被剑气所伤动作僵滞之时,叶君虔接了一招夕照雷锋,将重剑挥出,却未来得及躲开一侧挥来的长刀,手臂上留了一道红。
“君虔!”
沈骁见状亦是在心底一紧,抢步护到叶君虔身前,靠着护臂给叶君虔挡住下一刀,出枪挑翻两个人,这才见了突破口。沈骁见叶君虔换回了轻剑,便打了马哨,在战马跑来时一把拉起叶君虔将人用力抛到马背上,自己再朝人群虚晃两枪,跑动着跨上马去拉稳了叶君虔,扬鞭便走,一面还挥枪打回了几支箭矢。
“没事吧?!”沈骁抽打着缰绳,情急之下声音显得有些慌乱。“你这是……”
而那阵骨子里泛出来的剧痛还未消退,反而因他刚才的运功只有越来越毒的趋势。叶君虔隐隐能猜到是什么在作祟,在此要紧关头,只能咬牙甩甩头,才勉强辩解了句,“我没事,阿骁你小心后面追兵。”
向景手下这一批死侍显然亦不是能寻常对付的,沈骁虽抢先一步,但毕竟马上背着他和叶君虔两个跑的没有平日快,后面的骑兵已经追得近了一段。
零零散散飞来几支箭矢,沈骁尚能提枪打回,前面就快到了小苍林地界,那里无山势阻挡,距离再近一点便危险了。
沈骁回头,“君虔,替我拉好缰绳。”
“恩。”
叶君虔点头专心控制好方向,沈骁便收了□□,从背后换出雕弓来,搭了三支箭在弓上,有衔了一支在嘴里,弓弦满张,三箭齐发。
前方叶君虔听见后头几个人倒下的惨叫声,黑马一跃跨入小苍林地界,视野一下子放开阔了起来。远远地几道影闯入视线里,随着打斗声音。
“阿骁,是陆劫他们,还有向景和萧楚。”
沈骁添了一支箭命中那跑前头的最后一个骑兵,撤手换了□□,回身去拉住缰绳,“走,去帮陆劫。”
本是来追杀萧楚,没想到在这关头撞上了向景,且裴鬼卿也在向景手里被作了人质。现在一片混战若是用机关还可能会误伤到陆劫——唐翮接了萧楚几招,撤出梅花针掷出,趁萧楚运功被断这一时机,一式飞星,闪身回到后方,迅速匿去身形。
陆劫察觉到唐翮意图,刀身架住向景长剑,挡住向景视线,适机撤力避开,让那支追命箭直逼向景而去。
却听得向景冷笑一声,剑诀一念拂袖只朝那方向一剑劈去,刺目剑光撞在追命箭上,进一步将追命箭斩裂。陆劫一惊,疾步冲到唐翮身前,弯刀险些没挡住向景那招两仪化形,一吃紧被往后震开了一大段距离。
唐翮扶住陆劫,恰在这一关头,沈骁一杆□□先将向景的剑锋引开去。
“我等你很久了。”
向景与沈骁拆了几招却似无意分个高下一般,只挑起嘴角,若有所计划一般,“正好,人都到齐了。”
他用长剑缠住枪身化开沈骁这一招枪势便腾身而起,萧楚已不知在何时带走了裴鬼卿退到半山腰上。向景站在高处,长剑插入雪地之中。
裴鬼卿张眼看着这一幕,记忆一下子被打回到两年之前。
天地寂静,时间放缓如拖行。裴鬼卿惊恐地张口,尖利如啼血般向着高坡下的沈骁他们嘶吼到——
“快逃——!”
“晚了!”
洪荒般的内力自剑柄灌注于剑身,强大灵压轰然朝四周炸裂开来,坡上积雪落石纷纷被震碎崩塌,轰然震响之下,铺天盖地的雪浪直直席卷向了山坡下的沈骁一行。
“君虔!”
“阿骁——!”
堆雪如洪水猛兽,沈骁甚至没能碰到叶君虔指尖,周身便被雪浪挨了狠狠一推冲了出去,而眼睁睁看着叶君虔被埋没在一片白色之中,陆劫唐翮亦被冲散,完全没有理智思考的时间,亦没有可以逃脱的道路。
这是天力。
白雪落石滚滚炸开,铺满视野。将人吞噬。
短短的只有十几秒时间。裴鬼卿甚至没能看清沈骁他们的身影,这小苍林便已经被重重积雪与山石淹没。
“沈骁——!君虔!”
裴鬼卿却不甘心,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陆劫——!唐翮————!”
任他如何大声,却迟迟没有听到任何一人应答的声音。有的只是这场雪崩之下的无限寂静。
“眼熟么,这场景?”向景收回了长剑,用剑锋抵在裴鬼卿下颌,笑道,“这一幕先生可曾想起了什么?”
曾坐拥恶人谷半壁江山的向景是如此让人敬畏,而失了这千军万马,向景依旧是只手翻云覆雨。
裴鬼卿不曾想到过,两年前那场将自己投入了这片地狱的雪崩,会被向景以这样的方式重演。失了血色的唇颤抖着,裴鬼卿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近乎恐慌地抬头,看着向景。
任往日如何面对生杀,却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让他的恐惧哗然吞噬干净恨意,到了如此程度。
向景那一日没有说错。只要他还活着,这一切就不会结束。
☆、六十七
浑白雪地上多了一道玄黑色人影。第一带像是发生了雪崩,兴许能寻到他失踪的几个兄弟的线索。他手握着长刀,走到一片地方,脚下似乎碰到了坚硬的什么东西。凌峰蹲下身去拨开积雪,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唐翮缓缓睁开眼,自己瘫坐在雪地里头,察觉到身边有人,转身下意识地要防身,回头却见是陆劫。只是他浑身青青紫紫,头上也淌下一道血迹,那张好看的脸此刻显得有些狼狈了。
“没事吧?骨头断了没?”
经陆劫这么一问,唐翮恍然才忆起来,落石雪堆扑向自这边的时候,陆劫冲了过来一把将自己护在了怀里。
若说有伤势肯定都在陆劫身上,而这人现在还撑着这张若无其事似得笑脸。
“没有。”唐翮撤手回去寻摸了背后的机关,又说道,“机关翼恐怕坏了。”
“哎呀,那可有些糟糕。”
陆劫脸上表情与他的话语完全不符,“萧楚那队人还在附近。”
“你的意思是?”唐翮问。
“马没了,我左腿被山石砸伤,现在只能靠你了。”
唐翮将陆劫的话在脑海里细细斟酌了一遍,蓦一皱眉,恍然惊悟过来,“你……你是想让我逃回恶人谷去,自己留下对付萧楚?!”
“嘘——”
陆劫探头凑上前,在唐翮唇上轻轻地留下一印。
“冷静,小声些。我的小猫咪。”
琉璃眼瞳含着笑意的目光停在唐翮身上,陆劫伸出手去,拇指轻轻摩挲在唐翮脸颊。
唐翮没有避开他,只是垂眸,压低声音,又平复了他往常一样冷冰冰的说话方式。“你身上有伤,如此一来岂不是送死。”
“我没那么容易死。要是真死了,那也比我们两个人都死在这里的好。”
“但……”
“做杀手这么犹豫可不行啊。”陆劫轻声笑道,在唐翮找到理由阻拦自己的想法之前,先行打断了唐翮的话语,此刻还颇有闲情逸致般地调笑唐翮,“还是说,你想陪我殉情?”
唐翮合眼,默认了陆劫的计划。“无情可殉。”
“那就成了。记得回谷去,一让谷主立刻召回莫雨大军,二把小兮带出来,若我还没死那应该会被囚在凛风堡。”
陆劫用弯刀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望着恶人谷入口的方向,“我的命现在交给你了。唐翮。”
身旁有异样的暖意升腾起,融化了昆仑严寒。
沈骁从那场雪崩中惊醒,猛地坐起。自己身上伤势倒是无碍,却唯独不见了叶君虔的身影。一晃眼周围已然是黑似漆夜般的一个山洞,唯一的亮光亦是那股暖源,篝火。沈骁顺着篝火望过去,隔着篝火见到一个眼熟的人正盘腿坐在对面——玄甲,长刀,铁盾。
“你醒了。”
“你是……峰凌?”
“现在叫凌峰。”凌峰强调了一遍。
曾经消失的凌峰现在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让沈骁感到讶异,眼下却也顾不得去多询问缘由,沈骁立刻支起身子,匆匆询问道:“你有看见一个锦衣藏剑弟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