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接着道:“说,说后面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安排一辆车在舞会的院子里,76号开舞会,排查很严,弄个政府的车牌子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但是这终究是个破绽。”
这么多年和明楼相处,或者说这么多世和明楼相处,让阿诚敏锐地察觉到了明楼可能已经查出了什么,所以他直接问道:“大哥查出来什么了?”
明楼道:“南田洋子前几天见了肖锐,肖锐最近迷上了一个花楼里的一个男性坤泽,昨天肖锐回老家祭祖,回来的时候,那个男性坤泽没跟着一起回来,还有你的车去洗过,阿力经的手,在老仓库,你最近出入都是和我一起,没坐过那辆车,可是那辆车清洗之前却沾染了坤泽的信息素的味道,我不知道你现在倒是交往了坤泽的闺蜜了,还用知道用车接送自己的好闺蜜。”
阿诚听到明楼说到此处,知道明楼已经大概猜测到事情的经过了,便道:“也可以不用有这些破绽,我真的和南田上床就行了。”
听到阿诚这话,明楼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将桌子上的茶杯摔了,怒道:“你这是在和我耍脾气吗?在回上海的路上我和你说什么来着!?从我们重新回到这里起,你做的每件事情都要提前向我汇报,不准私自行动……”
这么训斥着阿诚,一个念头却从明楼脑中划过,自从调任为自己的副官起,虽然也有需要临时应变不及汇报的情况,但阿诚从来没有过因为私人问题影响工作也没有蓄意隐瞒自己什么的时候,而现在明显能感觉到阿诚有些“闹脾气”,是因为两人关系的改变吗?
心中有些懊恼,明楼觉得是他的不坚定,是他在如今情势下的感情用事,同意与阿诚改变关系才导致现在阿诚这种行为……但等等,有一丝本能的直觉在提醒明楼,似乎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肖锐和南田洋子的接触,昨晚事情的布局,都不像是临时起意,交握双手,明楼微微眯了眼,道:“那个坤泽你怎么处理了?”
阿诚没看明楼,垂眸道:“他是花楼里的,已经挂牌接客三年了,我承诺给他赎身,给他一笔钱,安排他远走高飞。”
明楼微微眯了下眼,道:“你在瞒着我什么?”
阿诚抬头,看着像明楼,没说话。
明楼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道:“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这次明楼用的是肯定语气。
阿诚还是没说话。
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明楼眼神深沉。
有什么事情能让阿诚需要瞒着他呢?
动了动嘴,看着依旧沉默的阿诚,明楼觉得他该去好好查查到底有什么是阿诚不能对自己说的了。
“下午有个汪芙蕖的经济沙龙,你去准备下,还有,南田那边,我给了她一个软钉子,私下里她可能还会联系你,分寸……你自己掌握,但是不允许有像昨天这样不事先汇报行动的情况。”明楼没发火,甚至很平淡的把接下来的任务吩咐下去。
阿诚点头接受命令,然后转身就意欲离去,推门出去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明楼,眼神复杂,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坐在那里,看着阿诚离开,明楼微微眯了眼,开始思索,能让阿诚蓄意隐瞒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阿诚的异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天前?
这个时间点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阿诚认为必须要隐瞒?
什么人让阿诚认为那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重要过阿诚?让阿诚不敢与自己开诚布公?
三天前……阿诚认为在自己心中重要过阿诚的人……
突地,明楼一惊,猛地站起来,拿起电话快速的拨了一个号码,打给明氏集团里一个他安置下去的心腹的电话,询问大姐明镜的行程,得知明镜刚跑了一趟生意安然回家后,明楼松了一口气,挂了电话又打去港大校务室找明台……再然后……他打去航空公司查询旅客名单……
最后挂了电话的明楼,眼神像冰一样寒冷,失控的乾元气韵暴涨像狂风骤雨一般席卷了整个房间,此时若是有坤泽或者中庸亦或是不够强大的乾元进来,只怕直接就会跪倒在地。
☆、第 64 章
这一天,军统特工训练营里通讯中断,送后勤补给的人来了又走了,只留下了一批加餐的美国罐头和新鲜的水果。
当明楼接到他在军统内部的内线和派出去的人回报回来的消息时,暗自叹息了一声,心中已经明白,不是明台不能走,是明台已经不愿意走了。
敲了敲桌面,表面镇定,但是心中明楼恼怒之极,他不后悔走现在这条路,国家如此,后路他已经没去想了,但是他却不希望阿诚和明台也走上这条路。明台,这个天真骄纵的弟弟,在明家人的眼中,在他的眼中,就像这个乱世绝望窒息的空气里唯一尚存的那一抹满是青春活力的希望。
绝望,明楼从未曾承认他已经绝望,不,其实他已经习惯了与绝望为伍,在黑暗中潜行,但是明家总该有个人是能干净的活着吧,这个国家,这个国家总该有些年轻人他们能干净开心的活着,延续着这个民族的希望吧……
明楼把明台当做希望,当做延续的希望,所以他希望明台不要掺和到这些危险和黑暗中,而阿诚……
人都是有弱点的,他明楼也不例外。
人都是会有软弱的时候的,他明楼也不可能例外。
所以,阿诚是他的弱点,是他在软弱的时候支撑他走过来的一抹柔软的支柱。
这些年下来,明楼不敢去想没有阿诚他如何走过来。
也许他会在黑暗中沉沦得更加深沉。
敲了敲桌面,看了眼桌上的电话,其实他不是没有办法,在军统内部高层,他有他的人脉,而且有些暗线,GD方面的暗线……他可以把明台摘出来,趁现在还来得及……
伸手想要去拿电话,却被人按住了手,明楼抬头,看到对面的阿诚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眼神莫名。
不是没察觉到阿诚的气息,但是也许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明楼名为本能的那根危险预警的神经没有报警,看着阿诚,明楼无言,因为他不知道该对阿诚说什么。
阿诚先开口了,他说:“死间计划需要一个在新政府左右埋下的间谍去做最后的那一颗死棋,那颗最后去抗住76号和特高科严刑拷打让他们相信手中的情报是真实的棋子,而现在军统内部,够级别够资格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做这枚棋子的,只有一个人。”阿诚看着明楼,说,“毒蜂是在救毒蛇,因为最后那枚死子,不是明台,就是毒蛇。”
说到这里,阿诚不再说话了,他就只是这么看着明楼。
明楼收回手,看着阿诚,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隐瞒了明台被毒蜂带走的消息。”
阿诚一对眸子里些许尖锐若隐若现,道:“要么是明台,要么是你。”
明楼微微向后靠向椅背,他似乎仍旧在愤怒,却也有几丝落寞在眼中聚集,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又似乎有千斤之重,轻声道:“政府撤到重庆,大半个中国丢了,兵员严重不足,川中征兵‘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川中有七旬老叟将四个儿子中的三个送上战场,临别赠给儿子一面“死”字旗,上书道:‘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抗战以来,多少部队打光了,多少人家的孩子填进去了……人家能为国赴死,我就不可以吗?”
阿诚的眼睛在闪动,但最后他说出来的却是:“大哥,该吃午饭了,下午汪芙蕖家还有沙龙要参加呢。”
☆、第 65 章
汪芙蕖的沙龙是必须去的,现阶段,获取汪芙蕖的信任,或者说就算不能获取汪芙蕖的信任,但是尽量让他放低戒心是很重要的。
明台的事情尚未有结果,阿诚与自己又有了隐隐的意见相左,明楼心中疲惫不堪,但是当离开办公室推门出去的那一刻,他又立刻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永远镇定自若的明楼。
跟在明楼身后,看着明楼挺直的腰杆,阿诚忽地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么多世,他追逐着明楼的背影,明楼在他心中一直那样强大那样不可超越,可是似乎突然的,在放下了一些东西后,他却是能看到这个强大优秀的男人身上那一丝外人难见的软弱和无奈,还有隐约的……黑暗和绝望。
抗战必胜,在明楼,在王天风,在许许多多的未曾见证过结局却又在黑暗中沉浮的人来说,是一种信仰。
他们只是做一切能做的去靠近这份信仰,哪怕牺牲自己。
阿诚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却不知为谁。
侃侃而谈,把那见鬼的经济学拽起来忽悠得一众上海滩的企业家们一愣愣的,远远地看着明楼与那些上海滩上流社会的衣冠禽兽们高谈阔论,阿诚挑了下眉毛,突然想起王天风评价这些人那个词——人模狗样。
阿诚忽然很想笑。
不一会儿,明楼进厕所了,阿诚皱了下眉,少顷,也跟着进了去,然后看着神色自若的清洗眼镜片的明楼,默默的叹了口气,道:“我清理下,人家还要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