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了,原来他一直都错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不幸。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时候就会越痛。
令狐冲也一样。只不过,他的痛苦现在才开始。
与任盈盈笑傲江湖……恐怕也只是令狐冲的一个梦而已。这个梦还是虚伪的。
一个满心侠义之人竟会为一个假善假义的人自杀殉情,当真可笑之极!
令狐冲就是一个傻瓜,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他又可苦再嫉妒一个傻瓜呢。
在他看来,任盈盈的做派还不如东方不败这样的真性情。
他至今仍记得那个华山初见,挽着令狐冲手臂,向已抢走岳灵珊的他替令狐冲出气的女子。
那才是敢爱敢恨的真性情!
但很多事情,当事人是看不明白的。总有什么会蒙住眼睛。就像他曾经被父母的仇恨蒙住了双眼。
而蒙住令狐冲双眼的却是他自己的心。
他只看到了任盈盈的善解人意,温柔善良,却未看到她背后的肮脏丑陋,毒蝎心肠。
也许,在外人看来他这样的阴险小人也配不上痴情一片的岳灵珊,但至少,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愧疚与心意,几分真,几分假。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但令有什狐冲却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
其实爱非爱,恨非恨!
哪有什么正邪两派?又为什么好人坏人。他说东方不败杀了那么多人,只为称霸武林;但任盈盈却是杀人不见血,靠借他人之手,她又为的什么?!
作为一个旁观者,林平之也真的看开了。就连一直对令狐冲的嫉妒,经这么一遭,也彻底是放下了。
一个连爱恨都分不清的人又有什么可以值得他嫉妒呢?!
“原来,为了报复一个自己本不恨的人而活着是那么的难,也那么的痛……”毕竟,连嫉妒感都已消失。
“不过,老天既然把我留了下来,想必还是有用处的,毕竟,世上有英雄就得有小人,不是吗?那些英雄做不来的事,就由失败者来做好了……”
林平之仿佛一直在和已故去的岳灵珊说话,但实际却是在自问自答。若此时有旁人在场,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彻底的疯子。
“可是,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让令狐冲放他出来。
即便他真的向令狐冲低头认错,令狐冲也决计不会放他出来。因为他十分清楚,令狐冲将他关押在铁牢之中,不仅是为了防止他再害人,更重要的是也阻止了别人害他。也许,对于外界,他早已是一个已死之人。照顾林平之一生,护他一世周全,这是令狐冲对他最爱的小师妹的承诺。
想到此处,林平之竟又呵呵地轻笑出声,“师姐,看来,他曾经是真的爱你……”
“但是,他也真的是一个傻瓜。”
林平之思及此处,只觉心口犹如有一团火焰燃烧起来,又旺又烈,烧灼得他好不痛苦。
(2)
他仿佛能看见那团烈火里燃烧的燃料,不是木柴,而是工于心计的步步为营,忍辱偷生的多年阴谋,还有纯真美好背后的阴险毒辣。这些都是来自于魔教圣姑任盈盈。
其实任盈盈与他表面上本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纠葛,唯一的联系也只有令狐冲了。
很久以前,林平之还会想着,若他未娶岳灵珊,那么令狐冲也决计不会和任盈盈走在一起。所以,算起来,他还是她的“红娘”。
当然任盈盈会为了令狐冲而讨厌他理所当然,但是,经过岳灵珊的死,他才真正了解了,魔教的圣姑是一位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
曾经那撕心裂肺的一幕似又在脑海中重生……
心口的痛仿佛来自岳灵珊被他刺的那一剑,也更似来自岳灵珊替令狐冲挡的那一掌。他刺她那一剑,不为取她性命,只求她死心,求她不因他而同样陷入危境,求她离开不被劳德诺带走交给左冷蝉做人质……他击她那一
掌,本是击向令狐冲,但也只用了五成功力。他发掌,是源于自尊受伤,岳灵珊再爱他,也始终不了解他一个一无所有之人所剩无几的骄傲,他可以向她下跪,只因她是世上唯一对他最好的人……也仅此她一人而已。但是作为瞎子,敏锐的听力让他知道了,有旁人在场。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人暗屏气息。
终是一句十分熟悉的担忧声让他知道那旁人,原是她的大师哥令狐冲。
他想,能和令狐冲站在一起的那个暗屏气息的人非魔教圣姑莫属。可是事实却是任盈盈站在了令狐冲身后,恰因为他是瞎子,所以他不知道任盈盈是偷偷躲着的。
他认为,令狐冲会发出如释重负地叹息出声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在关心着他的小师妹,而任盈盈却始终暗屏气息,又是为了什么……若非他是瞎子,哪知还有偷看“好戏”之人?!
他击出了五成功力的厉掌,不是想要杀令狐冲,而是想让任盈盈受伤。他绝不可以忍受一个看不起他的人冷眼看着他这个“自甘堕落”之人的忏悔。
他本是利用令狐冲出于对小师妹的情谊,而处处留招时,出其狠招。可谁知他在这几秒时间内,心里百转千回的狠招没有击伤任盈盈,却杀死了这世上唯一的对他好且是对他最好的人。
而任盈盈早一刻都未曾出现,只是岳灵珊替令狐冲挡下那掌风时才现身与他搏斗。
所以,最终那仅仅五成功力的一掌杀死了剑伤初愈的岳灵珊,他的妻子,令狐冲曾一直深爱的人。
就在前一刻,他已答应岳灵珊,要与她定居漠北,从此不问江湖中事。
可岳灵珊死了,被他一掌打死了。
旁人都说他心胸狭窄,走火入魔,杀了自己的妻子。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没有什么可辩解的。若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去攻击令狐冲和任盈盈。那是他仅剩的骄傲。怪只怪,命运让他失明,这一切也只是命中注定,是他作茧自缚。
再后来他与令狐冲短短交手的几秒钟后,发生了什么,他不敢去想,因为他不知道一直都盛气凌人,丝毫委屈都受不得的岳灵珊到最后是怎么做到求令狐冲照顾他的?!
他不敢想,却不能不接受岳灵珊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事实……但从那以后,他却也终于成了令狐冲眼中真正的眼中钉、肉中刺。杀死他曾爱着的小师妹远比伤害了他现在的恋人任盈盈要让令狐冲更痛苦!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让他看清了一件事,那就是令狐冲一直认为善解人意的魔教圣姑,绝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他始终想不通,一直委屈求全,深爱令狐冲如生命的任盈盈怎么不是第一时间替令狐冲挡下的那一掌?有时候他也想,也许真的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天下间也许就有那么凑巧的事而已。
只是直到后来重上华山的前一夜,他才不得不自嘲起来,都经历了那么多事,他竟还有天真的想法……
那时,他杀余沧海,报了灭门之仇,但他明白自己亦堕入邪道,无望重见光明,只盼将曾所害他之人岳不群杀死,便余生再无愿可求。至于称霸天下,与左冷蝉联手只不过是不想让别人可怜他罢了。
无奈命运又向他开了一次玩笑,他以辟邪剑谱、称霸武林为诱饵,杀岳不群为目的投靠了左冷蝉,却忘了左冷蝉的为人,左冷蝉绝不会过任何一个敌人,更何况是随时可能潜伏在身边的敌人。
所以,左冷蝉对付像他这样亦敌亦友的人,只有抓住他的弱点。可他唯一的弱点便只剩父母之仇。但余沧海已死,他还有何仇可报?他以为只剩曾害他性命的岳不群。
但是左冷蝉却说“你以为杀死你父母,灭你林家镖局满门的是青城派的余沧海吗?那你就太天真了。林家和青城的恩怨又不是才发生的,你们林家的辟邪剑法也不是才有的,林家几代都未曾因此生起祸事,为何偏偏余沧海在我再次欲统五岳剑派时得到消息?!”
“左掌门,有话直说。”
“不,不应该是在我再次欲统五岳剑派时,应该说是在任我行从西湖牢底逃出之前。”
“你是说魔教?!”
“你为什么不问问是谁给他的消息?”
“东方不败……还是……任我行?”
“林少侠,你忘记了魔教还有一个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是说……魔教圣姑!”
“不错!东方不败千算万算,却遗漏了一个任盈盈。也是她还不够狠,囚了爹,却养着女儿。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
“任我行是什么狠角色,只有我清楚,当年虽说我是趁东方不败夺位之机与他交手,却也是经过再三谋滤。他的女儿能是好角色?!哼!圣姑,只是她所救之人对她的尊称,但她救过的人哪一个是小角色?苗疆的蓝凤凰、黄河老祖、计无施还有那些个——”
“可是,她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又为何现在才告诉你……”
“她这么多年生活在囚了自己父亲之人的身边,也只是忍辱负重,一旦积累到一定的实力,便开始步步为营。你们林家,只是她的第一步棋。至于消息的来源……林公子别忘了,《辟邪剑谱》与《葵花宝曲》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而她把消息借他人之口传给余沧海,却也亲自告诉了我。好让我们自相残杀。我只恨不能揭露她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