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言,戚少商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挑在顾惜朝的心头上,这一段时间的隐秘和小心翼翼,乍然被戚少商揭露出来,恍如一切还在梦中。
雷卷的目光似火苗盯着不应该沉默的顾惜朝。
但戚少商这样问,顷刻间,真相与谎言,叫顾惜朝当如何答?
顾惜朝点头,“是。”
戚少商笑了,只是那笑意沉沉地似抬不起来,他转头不再看顾惜朝,拱手行一古礼,“卷哥,众家兄弟,于此,整件事大家都应该都明晰可辨了,顾惜朝于我,于辟天有功。而且就再今天,丽江的擂台之上,他用命作赌注摘下了高风亮的牌匾,挂上去的是辟天的名字!”
这振奋人心的消息,立刻有人拍手叫好,“好!顾兄弟干得漂亮!”附和响应之声此起彼伏。
雷卷心中触动,顾惜朝在丽江的表现有目共睹,现在戚少商又帮他过了连云兄弟这一关,眼前大厅里众人欢欣的场面,也不用再多纠偏旁枝节,只是眉间微皱,“功劳是有,但是规矩总不能乱,顾惜朝并没有真正入伙连云,他不是四大家族的人,也没有历练过“行酒令”这一关。”
戚少商只一语概之,“顾惜朝不是四大家族的人,但我可以做他的担保人,今天就入伙连云。”
既然如此,雷卷亦豪放道:“好!传令下去顾惜朝入伙连云,摆行酒令!”
一听“行酒令”三个字,场面登时热腾了起来,方才还一脸恭顺跪着的人,即刻忙活了起来。
“行酒令”在偏厅举行,大厅内的人陆续退下,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顾惜朝和戚少商。
有太多的事没有分析明白,既然戚少商是连云的大当家为什么他会这么尊敬雷卷,甚至向他行礼,还有四大家族指的是谁?行酒令又是什么?
诚然,有很多事困扰着顾惜朝,但是让他惊动的是——戚少商原来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要颠倒真相,为什么要骗所有的人,为什么要帮自己.......
他想不通的事,是这样多。
一直说要冷静,可方才的对答拆穿了所有的秘密,内心的惊恸繁复如滚滚的雷雨,几乎要拉着戚少商冲出连云问个究竟。
不知何时,顾惜朝感觉到戚少商走近,他不习惯被人用无缘无故的宠溺目光看着,因为从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他,连晚晴也没有,几乎压制不住情绪,“戚少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就在同一时刻,戚少商张开手臂将眼前的人紧紧住,极快极轻地说道:“惜朝,金戈我一定会铲除,我保证不会让你受控任何一人。”
这样的拥抱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顾惜朝却觉得很久很久,黑幽幽的眸子攒起清亮的光束,“我能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当然。”
流水别墅,偏厅。
戚少商从没见过这么失控的场面,或许应该说,是他的心失控了,他差点忘了“行酒令”,见字思意当然是与酒有关,而顾惜朝的酒量就不用提了。
流水别墅顶上悬着娟火明灯的水晶灯,照得偏厅人群中央的顾惜朝醉酒脸颊,酡红愈发明显,扬眸的样子,丰姿爽然,微微皱眉的样子,叫人愈发举杯向他。一个眼错惶然,依稀初识光景,他还是那个骄傲不善饮酒,不肯服输的男人。翻覆之间,他们已经在一起经历那么多的起落是非了。
在座,由雷卷起往后,顾惜朝要一一举杯先敬酒,一个轮圈儿完毕后。再由雷卷开始一一回敬顾惜朝,敬酒的人得一杯干到底,回敬的人也得一滴不剩。这就是连云最基本的“行酒”,“行酒”完毕后,才是“酒令”由大当家戚少商开始每个人都得说上一句话,只要有寓意,就得干!
当然,大吉大利的话哪有说得完,所以被点中“行酒令”的人,就得一直喝。
这不是整人么?
没错,就是整人!
凡入连云的没一个不是这么“整”过来的,连云可是多年行走黑道,虽然是文明社会了,可总摆脱不了那么点匪气。
“穆兄弟,我敬你。”顾惜朝微笑着,穆鸠平也高兴,一同仰面喝下,“早知道丽江的赌玉那么精彩,我就和小孟一道去了。嘿,顾兄弟你还不知道吧,小孟那点儿功夫还是和我学的。”边说边给顾惜朝满上,咕隆着:“一杯哪喝的痛快,咱们再干一杯。”
“老八一个人只能喝一杯,你不要坏了规矩。”戚少商瞅着穆鸠平身后蜿蜒的一大串队伍,眉心直跳,沉了脸色。
戚少商向来对兄弟亲切,甚少给脸色,穆鸠平扁扁嘴,“和红泪姐不也是这么个喝法,这会儿就成规矩了。”
“嘀咕什么呢?”
戚少商稍不注意,顾惜朝又被一个个驱杯向前的人围住。顾惜朝面上薄醉,只是不经意间地一晃,胃里恐怕早就翻江倒海,想扶稳他,但这个场合,顾惜朝一定不答应。
“没,没什么。大当家不是常常说,酒品就是人品,多喝几杯不是更好。”
穆鸠平这句话不亚于火上浇油,下面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顾兄弟我敬你,顾兄弟我也敬你。”
今晚,只要顾惜朝有任何不愿之情浮上眉梢,戚少商就立刻代他干了所有,但顾惜朝像转性了似的,来者不拒。
又不知喝了多少杯,清瘦的身影微微一颤。
顾惜朝的底线在哪儿,戚少商知道,现在显然已经过了,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扶住他,“惜朝。”
顾惜朝含了醉意,嘴角在笑,眼睛也在笑,“大当家的,我敬你。”
他笑得志得意满,声音却格外撩人,兀然的一声“大当家的”戚少商的心都激荡起来,他自私,他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这样的顾惜朝,低头极严肃,“还喝,再喝,我就把你打晕了。”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话,顾惜朝意外,再看眼前的戚少商,也是一脸没明白为什么说出这种话的意外,打昏了?然后呢?
扛走么?!
顾惜朝忍不住笑了,开心,他今天真的是非常开心,丽江的波澜风光都赶不上连云这一场淋漓酣畅,他一直认为自己不喜欢饮酒,今天才知道,那是因为没找对人喝。
不过再怎么开心,没酒量就是没酒量,顾惜朝嘴硬的说着,“你敢”却是头重脚轻的直往地上栽,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里有戚少商。
明里是扶着不胜酒力的顾惜朝,暗中戚少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一圈五颜六色的视线。
他知道男人喝多了就成了红眼狼,夺下顾惜朝的杯子一口气闷了,瞪了眼正发愣还瞅着猎物的狼们,“什么酒品就是人品,我戚少商带回来的人,他的酒我替他喝!”
雷卷皱眉:“少商!”
“卷哥,许久不见,我先和你喝。”戚少商蛮不讲理起来,拎起酒就往雷卷那儿走,这架势匪类中他实在可以称当家。
“行酒。”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但是方才所有端杯子和顾惜朝喝酒的人,都被戚少商灌趴下了,当然,戚少商自己也喝得不少。于是行酒令就得废脑力思考了,说得好,得敬!说得不好,得罚!
“我,我戚少商生在连云,长在连云,连云连着我戚少商。”
雷卷听着就不耐烦,“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给我绕来绕去说不出重点——罚!”
顾惜朝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戚少商被人猛灌,狠狠吐过一场,顾惜朝清醒了许多,他知道戚少商想说的是,连云是他戚少商的家。
突然想起下车前他说,惜朝和我回家吧,一阵说不出的暖 流从心底生了出来。
戚少商一勾雷卷的肩膀,两个人都有醉意,“好!卷哥,咱们换一句说。”
雷卷等了很久,就要以为戚少商吭不出一个字来,准备再罚,戚少商认真道:“卷哥,我在辟天的时候一直想着和你说一句话,谢谢你,谢谢你帮我看着连云。”
雷卷一怔,满上了戚少商的杯子,“虽然说的不是废话,但是让你给我矫情——罚!”
看着雷卷淡淡的笑容,戚少商也笑着喝下这杯酒。
酒香醇厚,回味浓烈,戚少商举杯向所有弟兄,“众位兄弟看得起,我戚少商也就不谦让的说句当家话,连云想生存就要用两条腿走路,不论是黑是白,都能永远站在这个世界上。”
戚少商的话众人都还在反应,顾惜朝却是一听即明,他想起了高风亮为什么忌惮戚少商,也更明白了戚少商在半岛酒店说的“关系”。
“砰”的一声,一盏水晶杯与戚少商相碰。
“敬连云。”顾惜朝一语落,喧闹的酒宴忽然安静了,随即是更多嘹亮的声音沸腾了起来。
“敬连云!”
“敬连云!!!”
戚少商注视着顾惜朝,只要目光一看向他,就会被他散发出的光芒吸引,其他人都变得黯淡,也包括自己。方才说了那么多,却发现不及顾惜朝总结出的三个字。
到这一刻,酒宴才到热情高涨巅峰,这一句话连云的人心里都点头认可了顾惜朝,戚少商也不再拦他们向顾惜朝敬酒,因为现在喝得是心情。
“顾兄弟,今儿你是主角,你也说一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