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竞日孤鸣打断他,将人拉近身前,安慰的捏捏手腕,力道不大,却有种奇异的安定力,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在下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何况还有艳文在身边。”
“……”史艳文怔了怔,正想说话,一声巨响在空中震耳欲聋地炸开,一股隐隐的火药味被狂风一吹而过,让两人都不由一愣。
浓云疾风相遇之处,天空一瞬大亮,竟比白日更加刺眼。
“雷电相撞,这地方很不安全,”竞日孤鸣抬头望了望,后退两步转身,意思也不松懈的将人抓着,“走吧。”
史艳文从未经历过沙尘暴,但他想应该和他现在的情况应该差不多。
眼睛只能露出一条细缝,尘埃扑面,每寸肌肉每处关节都像僵硬了数十年一样举动艰难,在乌烟瘴气的肆虐天气里寸步难行如同攀爬,若不是竞日孤鸣在旁用千斤坠托抚着,恐怕他连正常站立都做不到。
难怪叫鬼漠,能在这样天气里正常行走的,除了鬼,难道还有人吗?
“咳咳……”一晃神不小心被风侵袭,史艳文又忍不住停住脚,咳的一发不可收拾,还是竞日孤鸣停下给他顺顺气才好些。
“怎么了?”竞日孤鸣侧头看他,凑近了问,“还走得动吗?”
史艳文靠着他的肩膀摇摇头,“没事……倒是这风,似乎越往里走越大了。”
“这里大概是风力最大的地方了,再进去又是另一片天地,你会喜欢的,”说完又笑了笑,搀扶的手顺势一揽,半拥半扶的与他顶着风前行,“要我背你吗?”
“……”史艳文沉着眸子瞧他,打量了半晌,蓦然失笑,“先生明明都自顾不暇了。”
“是吗?”竞日孤鸣嘴角轻轻抬了抬,似比以往收敛,“艳文倒是可以试试。”
这表情太过熟悉,史艳文微微抬起兜帽,浅笑盈盈,甚是纯良,看起来神采奕奕,“还是不好麻烦先生。”
“哪里麻烦,这是在下之荣幸。”
“然君子不予人以忧,还是算了。”
“哈。”
“先生,小心嘴里进沙。”
“等一下就没沙了。”
“等一下?”
“就现在。”
“恩?”史艳文眯着眼看向前方,越加浓密的沙风阻隔了视线,仅能奉献几米之遥,但那处的沙子却像无数的细小暗器组合在一起,不见半点缝隙,看着十分渗人,“看起来不好进。”
竞日孤鸣柔声道,“闭上眼睛,我带你进去。”
史艳文看着他思忖一瞬,显然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是无法轻易突破风墙进入的,强行突破说不定还会平添不必要的危险,便点点头闭上了眼,头轻轻的搭在了竞日孤鸣的肩上。
竞日孤鸣搂紧了他的腰,深吸口气,四周猛烈强势的沙风乍然一顿,似被驱逐一般,细小的沙粒逆风退开。双眼紧盯着前方,寻找着那一瞬间的空隙。乍见风势相撞,各有扭曲,竞日孤鸣微一闭眼,身形眨眼之间便消失在原地,抱着史艳文硬生生撞向风墙……
喘息几声,竞日孤鸣放下了他,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意,“可以了。”
史艳文睁眼后先行看了看他,除了脸颊有一丝细痕,气息稍有不稳,大氅上的细毛有些杂乱,此外倒还齐整。
“先生可还好?”
竞日孤鸣看他一眼,笑吟吟道,“不是很好。”
“……哦。”
那就是还好,史艳文松了口气,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只是不看还好,一看竟觉失神。
睁眼,无风,无沙。
两人正身处另一番异境,背后数米外风墙齐齐止步,拉出了一条奇异的警戒线,空出一处广袤平原,中有湖光水色,外是柳暗花明,碧空如洗,云水相映,野草闲花依林附木,更远低矮水瀑掩映其间,不见鸟兽。
好一幅于世隔绝的盛景。
若非千里环绕的风墙高立,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回到了中原。
不真实的像一场梦。
史艳文一时惊叹,摘了兜帽怔愣的往前移了两步,却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软,身体不自觉的往旁一片,险些跌倒。幸而竞日孤鸣眼疾手快,眼光又一直不曾自他身上移开,才能将将扶住,忙解开了两人的大氅扔在地上——此处温度适宜,暂时还用不上这些。
“多谢先生,”史艳文抱歉的笑笑,“一时放松,倒没注意脚下。”
竞日孤鸣同他坐下,摇头道,“风沙中连行三个时辰,在下尚感乏力,何况艳文?”
史艳文轻轻颔首,眼神看向落脚处,一块半圆晶石静静的躺在那里,在阳光下明亮闪烁,好似在哪里看过……
“先生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古籍有载。”
“古籍?这地方很特别吗”
竞日孤鸣看向远方,丛林之后传来水击之声,略带滂鸣,“这里是药泉的源头。”
史艳文闻言顿了顿,“我们为何来此?”
“在这里结束一切,”竞日孤鸣道,“来实现我的私心。”
史艳文动了动嘴唇,偏头嗫嚅道,“……既是私心,先生何必带我来。”
竞日孤鸣略感无奈,“艳文再装傻,在下就该伤心欲绝了。“
史艳文脸色微红,轻咳了一声,“……先生找到地方,寻得时机,那药引子是什么?”
竞日孤鸣微微阖眸,不答反问,“艳文怕疼吗?”
这话问的奇怪,史艳文忍不住回过头头看他,但那副俊美的面容上只挂着常有的浅笑,看不出丝毫破绽,好像这句话真的就是在无意义地闲聊一般,并无它意。
“艳文平生受伤无数,然畏惧疼痛乃人之常情,只是比常人要耐疼些罢了。”
“……该是如此,”竞日孤鸣看了看他,伸出手,“现在腿还软吗?”
“啊?”史艳文扶着他的手站起来,眼中有些惊讶,他们两人才刚刚坐下而已,“没关系……若时间紧迫,先生不必顾虑太多,艳文还不至于如此脆弱。”
竞日孤鸣眼神变了变,颇有些意味深长,不待史艳文再问便拉着人离开,还只拿了一件大氅。
“那就劳艳文多多包涵了。”
离风墙较近的地方还有些细沙,越往里走草木渐多,但两人没有丝毫停留,只是路过中间小小的湖泊时史艳文顿了一下,但也只是顿了一下,接着两人便钻进了稀疏的树林,直向瀑布而去。
那瀑布不大,也就三四高,严格来说甚至算不得瀑布,只是水流湍急,高处到低处近乎垂直,落下时刚好砸在水中凸起的巨石,上面是四面八方汇集的水流,从林中窜出,林子外又是平原,平原尽头又是环绕而过的风墙。
景色很美,但仔细一看却美的毫无生机,除去水声,风息虫鸣一概皆无,瀑布下的水潭清澈见底,边上都是平坦的草地,那些驳杂的树木隔得稍远,人站在潭边视野就显得格外宽阔,一眼过去甚至依稀能望见远处他们落下的白色大氅。
潭水波纹不断,冒着些微雾气,还没走进就能闻到浓浓的药味,只是味道过于浓郁,让人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竞日孤鸣拉着史艳文来到潭边,却默立半晌不见说话,表情可见慎重,犹豫又挣扎,连拉着人的手都不自觉的用了几分力,若不是史艳文微挣了挣,竞日孤鸣倒像是要开始闭眼冥想了。
“先生似乎脸色不太好。”史艳文道。
竞日孤鸣叹口气,他哪里只是脸色不好。
许久,竞日孤鸣谨慎的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青鱼瓶身不过盈盈一握,很小,只装了一颗乳白药丸,却让史艳文眼皮一跳,不知为何竟有些退缩。
“……不如还是先找到小胖子吧?”
“找,当然要找,”竞日孤鸣将药丸倒在手心,道,“这是之后的目的。”
史艳文心里有些不安,或许这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他却莫名有些担忧,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排斥感,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强作调侃,“先生总不会拿了温皇先生的替命蛊吧。”
“怎么会,”竞日孤鸣目光灼灼看着他,“替命蛊替死,其效果也不过让人回到当前的状态,回到你现在的样子,又有何意义?”
史艳文退后一步,笑道,“还是先找到小胖子吧。”
“已经找到了,你转过去看看。”
恩?史艳文怔了怔,转过身去,草地上一片葱郁,平静如同静止,正觉奇怪,一边草丛中却传来窸窣之声,一条细长的尾巴自草中伸出……
吱吱!
“啊,果真在——”话出则止,史艳文脸色变了变。
“它已经等你很久了。”竞日孤鸣道。
“……竞日先生,这种事情应该不需要点穴吧。”
“破而后立,会有点痛,艳文忍着些。”
……
“叔父,这里……”
“是这里。”藏镜人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人不是被苗王抓完了吗?”
“叔父,”俏如来顿住,摸着破碎的庙门想了想,“苗王带走的人尽是些浑水摸鱼的杀手和普通江湖人,甚至还有些边境平民,但这庙里你说的老丈和孩子都没有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