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好了,就快好了,再坚持一下,艳文……”
史艳文自然是听不见他的话,他只是觉得疼,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先前明明失了力的身体现在却下了死力要从水中逃离,但总被什么东西困住,环住了他的肩膀,挣不脱,叫不出,很不自在。
竞日孤鸣察觉怀中的挣扎变了,越加急促,甚至有些暴躁,方觉不安又感到一阵剜心的痛,颧骨抽搐。
史艳文在他手臂上抓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很深很深的血痕,柔顺的布帛也被撕开,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苦笑一下,反而抱的更紧,也不顾手臂上的血痕一条条增多。
画面触目惊心,连那大汉都忍不住皱眉,水里的血色渐渐增多,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都能看到些微的红色,潭水就如同血池……
而这样的过程,却持续了半个时辰。
琉璃已经晕倒在潭边,史艳文也终于不挣扎了,竞日孤鸣的两条手臂上已难以看见一片完整的皮肤,再等几个时辰,等艳史文醒过来,然后回去收拾后续,了结一切。
待到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深吸一口气,竞日孤鸣稍稍放松了些,一边的大汉却突然不满的啧了一声,小胖子也惊了一下,抱着尾巴滚到了史艳文身旁。
竞日孤鸣抬头一看,丫头趁几人怔神时咬住了大汉的手臂,这一下咬的狠也咬的实在,拼死不松口,竞日孤鸣见大汉就要动手,连忙抬起抽痛的手制止,叹息着从水中出来,将史艳文抱到岸边大氅上,往那边走去。
此刻乌云尽散,清透的月光照进这方寸天地,潭水温度稍稍提升。
大局抵定,他终于可以放松些了。
“丫头,”竞日孤鸣颤抖着手解开她的穴道,“别担心——”
“你杀了她!“沉静痛苦的哭腔,夹杂着彻骨的恨意,丫头红着眼睛在大汉手下挣扎,“是你杀了她!是你!我恨你!”
竞日孤鸣苦笑一声,“她没死,这点血还死不了。”
“是你杀了他!”丫头不待他继续说,不顾一切的哭诉,她此刻决计是听不见什么的了,“她死了,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又夺走了我的亲人……呜……你又夺走了我的亲人……”
竞日孤鸣无言以对,而正在此刻,身后蓦然传来虚弱的惊呼。
不啻惊雷。
“……琉璃?”
竞日孤鸣心中一紧,身后模糊的声响让他停滞原地,刹那间彻彻底底的坠入冰窟。
“琉璃?”
这是一场噩梦吗?
史艳文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一场噩梦了,他看着竞日孤鸣转过身来,面无表情,不,应该有一丝喜色,却很快被漠然所掩盖……
他喘息着,惨白的脸色满是惊愕,难以置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宁愿此刻眼睛瞎掉。
竞日孤鸣也不敢相信。
琉璃明明已经晕过去了,却在竞日孤鸣转身时醒了,还不知何时将那柄弯刀贯入腰间间,而史艳文也醒了,恰巧在这个时候醒了,在如此血色弥漫的场合中醒了……
“竞日孤鸣!你为什么……”史艳文喉间再次涌上腥甜,费尽方复不久的力气支起身体,颤巍巍的摸向身旁的女孩,然后用痛苦悔恨的眼光看着他,用痛苦懊恼的声音质问他,用绝望晶莹的眼泪来谴责他——
“如果是这种方式,我宁愿就此死了。”
☆、寻
人生总有十之□□不如意事,那也该有十之一二如意事才对。
吴辅在兴高采烈扑向“史艳文”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
然后亲身印证了何为人如其名。
老天爷极其无情残酷地宣布了他剩下十之一二的如意事也成了不如意事,附带一记飞踹。
“史艳文”看着被他一脚踹开的人,表情既嫌弃又厌恶,就像看着一个扑向良家少女的疯子。吴辅那一腔热血被毫无防备踹到了九霄云外,身体在滚烫灼热的沙漠上冻成了三尺寒冰,连胸骨断了一根也没在意。
太阳又大又圆,刺眼夺目,他躺在沙地上略感茫茫然,失神无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里慢慢亮起了一道微光,飞快的自地上翻身,然而一时却轻视了那一脚的威力……
哀嚎一声,挣扎颤抖。
“哎呦喂我的娘……可是要了我半条命哟!”
……
声音这么硬朗应该是要不了半条命的。
藏镜人抖了抖衣袖上的灰尘,冷冷看着药老,“你认识他?”
药老趁着这片刻停留稍作喘息,忐忑回道:“这个,倒是有听说过,没见到过。”
俏如来擦了擦额上的汗,“可是庙里的人?”
药老笑了笑,“正是,正是。”
藏镜人皱眉,“你不是没见过?”
“这个……”药老抖了抖肩膀,“庙里人本不少,也有些是常年隐身的,哪里就能都见过呢?”
蹩脚的圆谎。
沉吟一瞬,俏如来叹了口气,他不太适应沙漠的热度,毕竟来时上山穿了厚厚的绒衣,谁也没想到会往鬼漠走一遭,心焦气闷,难免力不从心,扎挣着加快步伐,但举目而望哪里有人的影子?
许久才见着一个,虽然敌友难辨。
俏如来扶着那人起来,对那一身的严实包裹委实不敢苟同,方才还没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大,眨眼扑起尘埃漫天,此刻见他一脸诧异,心中反倒是一喜。
“这位——”
“吴辅!吴国的吴,辅佐的辅!请称呼我为少侠,当然如果你愿意和我称兄道弟在下自然也不会介意。”
“……吴少侠,”俏如来问道,“在下俏少侠,壮士可曾见过在下爹亲,史艳文?”
吴辅忙不迭点头,看起来有些心急,“我知道你,但不重要,我知道史君子在何处,只是那处所在若无深厚的内力,进出不易。”
“那你——”
不等俏如来说完,吴辅再次抢道:“可以可以,我们这就走吧!”
说的这样急迫,反倒叫人起疑。
“他们去了哪里?”
“鬼漠中心,已有大半日了,啧,那地方可不是人去的……”吴辅似在催促,“我看我们这便抓紧时间动身吧!”
俏如来慢慢踱了一步,“爹亲身体可好?”
吴辅快速道,“还活着。”
藏镜人眼带威胁地看着他。
“呃……和正常人差不多。”
藏镜人道,“他们可有带水粮?”
许是被那一脚震慑,吴辅声音总算不再不耐烦了,“带了水,刀,其他的到底没亲眼看见,他们趁我睡着的时候落跑,我哪里知道那么仔细?”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去了鬼漠中心?”
“我四处看了没人啊……我说几位,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鬼漠有进无还虽是夸大,但也不是全无道理的,两位,确定要把时间耗费在我身上?在下虽有自己的目的,但却对史贤人很是敬重,绝不会有害于他的!”
说完还拍着胸脯发了誓言。
俏如来迟疑地同藏镜人对视一眼,见藏镜人点了点头才道,“那就劳烦吴少侠了,”说着又看向药老,“老丈是要在这里等待,还是回去寺庙?”
药老眼睛一亮,巴不得立刻离开,笑吟吟的作着揖,“那我就走——“
俏如来微微阖眸,“俏如来担心爹亲会受伤。”
藏镜人瞟了药老一眼。
“……庙里都毁了,说不定还有贼人窥伺,我看小老儿还是在先前说的半月湾等你们吧。”
藏镜人愁眉微散,“也好,省的累赘。”
“……”
商量抵定,几人分头上路,药老则一人去了半月湾,一人行走缓慢倒舒心许多。而藏镜人俏如来同吴辅改道直向中心,也渐渐发觉了鬼漠的不同,越往里走风越大越嚣张。
数个时辰后,在看起来高耸入云的风墙边止住了脚步。
狂沙怒号,铺天盖地,暴风席卷,惊雷震慑。
进退不得。
进,俏如来吴辅功力不及,藏镜人最多也只能带一个;退,行至此处,哪里退得?
几人略一商量,本想让藏镜人与俏如来进去,吴辅退去,没成想吴辅态度坚决,顶着藏镜人的泰山压力说是必要进去的,不然凭他“重伤”之人,留在外围恐铁定危机重重。
当然这说话的可信度有待商榷,就如同药老所言一样。
他们于此并无根基,所了解的东西也大多是两人目所能及,以及从潜入尚同会的方甲处或苍狼救下的杀手处打听所得,是真是假尚不得知,就算是真,也要防止鬼漠多变,多一人便是多一分危险。藏镜人倒是想一掌将人击昏,俏如来自然不能认同,若将一个昏睡之人留在此处,那就真的危机重重了。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叔父,这里……你自己可以吗?”
藏镜人一挑眉,一句“正好省的累赘”在喉间转了一圈,点头道:“当然”,又扫了一眼明显沉默下来心情郁闷的吴辅,“你自己当心,此处流沙惊雷众多,记得保护好自己。”
俏如来点点头,将兜帽往下拉了一点,“俏如来明白。”
“后退吧。”藏镜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