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话听起来本该是很有信服力的——如果他不是刚被人从流沙中拉出来的话。
史艳文同竞日孤鸣对视一眼,似乎都能从对方眼中看见方才沙中死命挣扎的双手,真是险险的只差一步就折了一个英挺青年。
“咳咳,”竞日孤鸣笑了笑,“吴少侠好功夫,我与艳文在沙漠不曾留下半点痕迹,你居然还能跟过来。”倒是出乎意料了。
“诶,过奖过奖。”吴辅颇为自得,撑着膝盖坐下,看着相隔稍远的两人有些好奇。
几人恰好成了一个犄角,史艳文和竞日孤鸣站着,他则坐着,青天白日的就在太阳底下,漠市冬日也是热的,那两个人却似浑然未觉,像两座阻隔在前面的大山,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看着史艳文,光明正大的试探道,“不知两位还真是有闲心啊,这么乱的时候还敢只身前来漠市。”
“少侠可是比我们还有闲心,”史艳文怡然自若地偏头看他,“这么乱的时候还带着人跟我们乱窜?”
吴辅笑嘻嘻道,“在其位谋其钱行其事,在下也算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嘛,更何况我这队人不就被你们七拐八拐的不也只留下一个独苗了嘛,干吗那么较真呢?”
竞日孤鸣半真半假地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竟是被我们甩开的。”
吴辅盘膝坐直了身体,看起来很是一本正经,语气仍是没变,“两位轻功盖世,偶尔从眼前消失,少不得要派些人分头找寻,才算妥当不是?况且最后我不是也落进了流沙陷阱么……”
竞日孤鸣看了不动声色的史艳文,略感无奈,“你要是不掉进陷阱,艳文怎么舍得出手呢?”
史艳文抬眼看他一眼,立马又偏头看向别处,怡然顿时变成憋闷,“先生又没告诉我不能救人。”
“……”吴辅默默转头,这分明是在强词夺理,他才不信史艳文没想到这层。
竞日孤鸣哑然失笑,连忙以轻咳掩饰自己的失态,扯开话题,“山下的人被引开大半,想必山上应该无虞了,我们动身吧。”
吴辅道,“去哪儿?”
“去找我们失踪已久的小宠物啊。”
引开部分敌人,寻找数日未归的小宠物,悠闲无比的目的。
目前来看,尚算成功。
时间虽然久点,但三人走走停停,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中间或是竞日孤鸣身感疲累,或是停下帮助史艳文吃药调息,偶尔还能遇上巧遇的敌人,再或者停下听听吴辅对日光的哀嚎——鬼漠冬日正午的温度仍旧很高。
竞史两人还好,带了水囊,绵绸披风,吴辅一身御寒厚衣,长靴难行,又不肯扯下面罩透透气,早已热的一身大汗。呼苦喊累不知几遍,只听见竞日孤鸣说要进半月湾休息时才叫了一声好,随后又望着漫漫黄沙发了半天呆才动。
再进半月湾仍是下午,空寂寂的绿洲却连光线都没有,外满刮起的狂风扬起漫天沙尘,中间又是不矮的林木,太阳也早早隐匿不见,冷厉凄惨的哭啸声幽幽渗入,这沙漠的瑰宝此刻看起来却像荒芜的鬼地,史艳文与吴辅面面相觑,头一次真正领略了“鬼漠”二字的真实分量。
好在史艳文有人照料,不仅替他加了件厚重的披风,燃起火炉,还贴心的替他铺好了休息的毛毯。
史艳文满脸尴尬绯红的背过身,不忍面对吴辅那源源不断散发出的震惊嫉妒和怨念,围着火炉的身体也忍不住背过身躺下,却被竞日孤鸣拉了起来。
“药老的药吃一颗再睡罢。”说完,又侧身拿过一方灰金香炉,点了一直甜梦香远远放着,拉着被套盖住两人躺下,假做拥人取暖,将剩下的唯一一件披风扔给了吴辅,闭眼道,“休息吧。”
吴辅接住披风,目光扫过背对着他的两人,定格在那几个柜子上,愣愣的问,“你这东西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放在这儿?”
史艳文微微扭头斜视着身后的竞日孤鸣,这也是他当初想问的问题来着,只是那时关系不近,现在却近的太过。
谁想竞日孤鸣却抬手蒙上他的双眼,轻声道,“静心。”
“其实我也——。“
“明日自会知晓,”竞日孤鸣捏了一下他的手背,鼻尖轻蹭着微红的耳根,睡意缱绻,“好艳文,休息吧。”
“……哦。”
“……”
靠近炉子大力一躺,吴辅于此更响夜临时,终于深谙何为沉默是金。
☆、乍乱
甜梦香的效果很好。
好到帐篷里不知何时少了两个人吴辅都没有丝毫察觉。
筑好的警觉心被夜晚的寒冷冰冻,蜷缩着身体陷入自我保护的沉眠,甜梦香燃尽时天光乍明,隐隐溜进帐篷里的晨曦带来了些微的温暖,当迷糊的视线触及身上厚重的毛毯的刹那,人终于强打着精神醒来。
稍感愕然,吴辅一时着慌地爬起一看,何时短香已尽,棚内空荡自知。
他道是为何史艳文向来与人关切,昨日却任由竞日孤鸣冷落他,还有这随身带着的一截短香……
吴辅将香炉一脚踢翻,被冷风吹拂成灰色的尘埃沾染了衣摆,不由得扶额一叹,“原是等着这么用呢。”
竞日孤鸣与史艳文离开不久,绿洲里面还能看见好几个模糊的脚印,绿洲之外自是难有丝毫痕迹,一夜的风嘶怒嚎,连沙形地貌都有所变化,何况脚印。
望着暗沉沉的沙漠,慢吞吞的跌坐在地,吴辅有些垂头丧气,“都到了最后关头,老天爷啊,你当真不愿给我一条活路吗……”
起时看不见月色,离开时也是风嘶怒嚎,走在沙漠中更是不真实,盲目的行了几十米之后才发现不对。
史艳文摸着身上的大氅,心想竞日孤鸣果然是在这里安排了人,这些东西也不知是何时带来的,只是从没听他提起,也不知是太重要还是太不重要。
“怎么了?”
“……没事。”史艳文摇摇头,前路黄沙漫漫,广阔无垠,他微微皱眉,拉住了身边人的衣袖,“我们要去哪儿?”
竞日孤鸣拍拍他的手,这一点的忐忑他能理解,漫无目的地前行总会让人不安,遂反手牵着他,温和解释,“别担心,我带你去个地方,只需几日便可。”
几日?史艳文微微沉吟,“可庙里的人怎么办,还有琉璃,她……”
“别担心,”竞日孤鸣淡淡一笑,“不过一座暂时居所,守不住便不守,山下的人打着除恶的旗号,总不会为难老人孩子,即便发生意外,也自会有人替他们解围。”
“山下有铁骕求衣的人?”
拢了拢大氅,竞日孤鸣道,“那封信带去了压力,也带来了救兵,我到底不比当初,手中能用的人几被剪除殆尽,仅所留存也大多都是当初培养待用的杀手,要想早早结束一切,总是要些外力支持的。”
“那……”
“留给他人烦恼吧,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值得烦扰?史艳文不太情愿的被拉着走,这一趟来的突然又毫无预兆,没有任何一点值得探究的信息,唯一一个可以回答他的人却推三阻四的敷衍而过。
如此心有挂碍,脸色自然也不会多好看,但竞日孤鸣却似毫无察觉,径自向着鬼漠中心而去,越走越沉默。虽然拉着他的手心没有一滴汗,反而有些冰冷,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这冰冷的触感透着异样的灼热,也越走越不安。
临近鬼漠中心的范围风云突变,明明已近正午,天地之间好像还维持着晨起时的阴暗,不见一点阳光,浓浓的黑云遮盖了一切,压力倍增,空中还传来阵阵如雷轰鸣,一道透明的空墙像是隔绝着两个世界,墙外或许是他看不见的晴空万里,而墙内看起来只有危险万分。
但竞日孤鸣却越走越急,史艳文看着前方越来越暴躁的疾风,目之所及最多不过十几米,脚下的沙子也过于松散,心里的着急不安逐渐盖过了疑惑。
“先生,再前面就是鬼漠中心了。”
风沙渐大,竞日孤鸣不得不用手臂捂住口鼻,闷声回道,“是啊。”
史艳文皱了皱眉,刻意放缓了脚步,牵扯着竞日孤鸣大声问道,“先生有从里面出来的方法吗?”
竞日孤鸣捏着他的手腕,硬拉着史艳文向前,“此处流沙广布,不益停下……鬼漠也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怕,小心谨慎,自然出的来。”
就是说也不一定出得来。
“竞日先生!”史艳文脚步猛地停住,“若无必要,我们还是不要再进了。”
史君子想来成熟稳重,这般辞色已是呵斥无疑,竞日孤鸣顿住脚步,终于转过了头,黑色的大氅被狂风吹动,两人竟似这片诡谲天地中唯一的活物。
周身的狂风似猿啼虎啸,震的人胆战心惊,竞日孤鸣没有说话,史艳文也看不清那双被兜帽掩盖的眼睛,只觉那视线比这要将人吹走的狂风还有让人忐忑不安,心里的重石又莫名加了一重。
“先生?”心有戚戚,史艳文差点忘了面前的人到底身份高贵,他的态度有些过了,“抱歉,是艳文僭越了,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