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后来拓拔谌想想还要给她娘和她爹买祭品,不顾元疏忆幽怨的可以把她戳出个洞的眼神,愣是只买了一斗青粳米,剩下的钱全给了棺材铺子里卖香烛纸钱的了。
元疏忆怨念了。
她知道对于祖宗先辈的祭祀绝不能怠慢,她也会在每年逢大日子的时候给祖宗送上太牢(注:太牢,即古代帝王祭祀时,牛、羊、豕(shi,猪)三牲全备为“太牢”),但她那都是装装样子,反正钱也不是她的。只是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看见拓拔谌这样如此遵守礼法的傻姑娘,自己都快饿死了还管这些。
元疏忆叹气,她觉得这拓拔谌比自己族里的那群人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天色将晚,元疏忆将拓拔谌家唯一一把还能坐人的躺椅搬到庭院里,看夕阳西下,霞染天光无限色,享凉风习习,夜静轻梳人柔细。
当然,这得忽略满院嗡嗡吵人时不时在你平滑的皮肤上咬个红斑的蚊子和燥热难耐的天气。
躺椅摇啊摇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不经意间,一天的劳累就得到了释放,元疏忆舒服的伸个懒腰,她觉得拓拔谌家最让她满意的就是这躺椅了。
“吃饭了。”拓拔谌走到元疏忆跟前,看她出众的容貌在霞光下更是夺目,轻轻唤道。
“哼……”元疏忆在那躺椅上自在的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铺了垫子的躺椅里,声音瓮声瓮气的“我不饿,你吃吧。”
她哪里是不饿,她是不想吃那连盐都没有的水煮野菜吧。拓拔谌看她这别扭的样就想笑,她记得这位姐姐第一次吃的时候脸上那不断变换的表情,虽然最后她咽下去了,可她的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
“不吃会饿的。”拓拔谌好心好意劝她。
“我嘴里臭,不想吃。”元疏忆将头从躺椅里抬起来,张开嘴巴,对着拓拔谌哈了口气,不依不饶“我好久没漱口了,察觉不到那饭菜有什么味儿了,吃了也是白搭,我不吃。”
水煮野菜能有什么味儿?这个人,想逃避也不带这样儿的。只是洗漱……拓拔谌无奈了,她也好久没用青盐漱口了。每日将就着多用水漱漱口也就罢了,毕竟她们现在连吃米都要节省点的。
“这几日挑担子的货郎都没过来,等过来了我再用米跟他换盐可好?”拓拔谌继续哄孩子一样继续哄着在躺椅上耍赖不起来的人。
听闻有盐可以吃,元疏忆的眼一瞬间就被点亮了,只是又听说要等几天她又不高兴了“我们为什么不在官府那里买啊。”她哀怨的戳戳躺椅上一个被虫蛀出的洞,“贩卖私盐犯法啊。”话是这样说,只是她心里也明白越是在这样的穷乡僻壤,私盐越是走俏,官府屡禁不止,而相对于官府恶意的抬价,那些挑着盐走村串巷的盐贩子卖的盐,可就便宜多了。
“天高皇帝远。”拓拔谌没说别的,她自小就知道在这个村里的生存之道,她只想好好的活下去。
“天高皇帝远,天高皇帝远……”元疏忆喃喃着重复拓拔谌的话,忽的她眼睛一亮,提议道“我们也贩卖私盐吧!”她审过一个卖私盐的商人,两年时间不到就家财万贯了,按照这样算的话,她们也能马上就家财万贯,而且这村子离京都那么远,继伯父是不会找她的麻烦的。
拓拔谌没理她的话,只是催她,“快吃饭吧,今天我熬了点粥。”
那有什么用,说是粥,其实只有一丁点米好不?想要饱腹,不还是要吃水煮野菜?!元疏忆不情不愿的从躺椅上下来,跟着拓拔谌走到正堂,看着她像往常一样跑到东屋拜了娘亲的牌位以后,两人才坐在有些不稳的竹凳子上相对着一张损了桌角的木桌子吃着饭。
划拉着陶瓷碗里的几粒米,元疏忆一手撑着脸,跃跃欲试的对着拓拔谌说道“明天我们就去找找制盐的材料,然后就开始贩盐,好不好?你的腿脚不好,咱们也不走太远,在这个村子里卖就够了,然后用卖盐得来的钱给你双亲买祭品,再买买一些雨季要用到的东西。对了,现在是初八了,你不是说再过一个月就要下雨了,在那之前咱们把盐制好,然后再去卖,明天你也不要去钓鱼了,陪我一起找碱土,好不好?”
“嗯。”拓拔谌也没留心她到底说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多年缺衣少食的缘故她对于食物有着无与伦比的虔诚,在吃饭的时候一直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说起来,拓拔谌的教养真是不错,比自幼受过专门训练的元疏忆的教养还要好。此时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碗里的食物上,没留神元疏忆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依稀听她说了“明日不要去钓鱼”的话,以为她是倦了,想起她这几日的辛苦,心里又暖又软,于是毫不犹豫的应了她“好。”
得到满意的答复,元疏忆这才眉开眼笑的开始吃碗里的东西,就算是没有味道的水煮野菜她也不嫌弃了,光是想着明天她心里就高兴起来,心想她娘逼她学了那么多杂乱的东西,还不如她自己因为兴趣学的有用呢。
吃完了饭,拓拔谌把两个陶瓷碗和一个缺了角的陶碟子都收了,拿进灶房里去洗,元疏忆拿着丝瓜瓢沾了水将桌子抹了抹,再把桌子凳子都收拾齐整,又拿着竹扫帚将地扫的干干净净的。
等她忙活完,拓拔谌也洗好了东西,她端出早就烧好了的水,两个人轮换着洗了澡,拓拔谌从柜子里拿出蒲扇,各自就躺在了铺着草席的木板床上。蒲扇扇出来的风一丝一丝的刮在人身上,清凉清凉的,元疏忆也不觉得热了,拉着拓拔谌的胳膊就睡了过去,不久拓拔谌因为袭来的困意也进入了梦乡。只是拓拔谌怕元疏忆再次半夜醒来喊热,她不敢睡得太死,睡着时依然留了一分警醒,扇着蒲扇的手一刻不停的在继续着。
平常的一夜又这样过去了。
拓拔谌所在的小村庄名叫石头村,村里四周八方围绕的都是崖壁和陡峭的山,这村子的来历嘛,说也玄乎。说是不知道哪一天从天上忽然之间掉下来块大石头将原本是平地的土地给砸了个大窟窿,后来那大石头渐渐的没了,被砸出来的窟窿也渐渐化成了谷地一样的地势,村里人的祖先,也不知是那一辈,看见了适合居住的这地方,就拖家带口的将族人迁徙到了此处,子孙后代在这里生活繁衍,渐渐的村里也就有了现在的一百多户人家。
因为被山挡住了,村里与外界的联系全靠一条不知何时修的栈道,通过这栈道去往外界。这道元疏忆与拓拔谌赶集时也走过,虽然不长,可是却陡峭的很,走在上面跟踩在云上似的,特别是从上面往底下望还能看见深不见底的深渊。即使她不怕死,走在上面也是战战兢兢的,再反观瘸了腿的拓拔谌和每日往返于镇子上做苦力的那什么“大牛哥”,元疏忆承认自己实在是弱的很。
就算村里人早就练就了在栈道上行走的本事,可到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村里人还是不愿意去市集的,况且集市上卖的东西又贵。
于是相互交换成了解决大家必要生活需求的一个好方法。
“张婶子,听说你男人想要吃鸡了啊。刚巧,我家孙子也想吃鸭了呢,这样,咱们换好不好?”
“哎,刘大娘你等等啊,我去给你抓去。”
这样的对话每日里在石头村是层出不穷,就连拓拔谌也是曾经用鱼跟人家换过稻谷的,只是相比较在村里换,她更喜欢在镇上买就是了。
日常的吃食可以互换,那油盐酱醋这样的东西又怎么办呢?
所以说,货郎的重要性就体现在这里。
☆、第8章
货郎,顾名思义就是带着货走村串巷卖杂货的人。
他们大多是黝黑面皮的庄稼人,家里的田被水淹了或是被地主抢了,迫不得已拿了毛竹扁担并两个竹箱,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走过去。
他们大多在扁担上系一个铃铛或是在竹箱上头插一个孩子玩儿的拨浪鼓,走到哪里响到哪里,要是想买些东西,只管在村头听听有没有“丁零当啷”的声音响起来就是了。货郎竹箱子里的东西挺杂,从妇女的头油到孩子爱的麦芽糖都有,要是想要只管拿东西与他换就是。不论是家里新打的稻谷还是未出阁姑娘绣的花布,只要是能换的,在货郎“丁零当啷”的到村子以后,这些乡下村妇孩子们就一窝蜂的拿着东西跑过去,围住那个穿着短打盘着头发的货郎,嚷嚷着要与他换些东西。
而那货郎也不推脱,一样儿一样儿的从竹箱里拿出村里人要的东西,什么婆婆要的剪子啊,媳妇要的蓖子啊,香油麻油私盐啊,应有尽有。而你若想换些盐啊油的,就必须拿粮食来换了。比如用菜籽换麻油,用稻谷换盐,这些规矩是死的,怎么与货郎讨价还价磨嘴皮子也是不行的。毕竟他也想要温饱不是?等到所有想要换东西的人都慢慢散了,那货郎才不紧不慢的挑着担子,喝一口腰间葫芦里刚换来的酒,慢悠悠的去往下一个村子。
因为有货郎,村里的人才不用走那栈道去往镇里买东西,但到了大日子比如过年过节的也还是要去的,因为货郎那里卖的东西也有限,而且那货郎一年来的次数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