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被她打的一个趔趄就坐在了茅屋的烂泥地上,还来不及反应就又被打了好几个巴掌,等到她觉得脸上的疼正想就地打滚撒泼发疯时,被元疏忆那一眼看的忽然就心慌了,想着自己这是在自己家,自己又有男人帮持着,她心里又有底气了。正想壮壮胆打元疏忆这个破鞋时,却意外的发现自己不但嘴巴动不了,连身子都动不了了,顿时一颗心就掉到了九寒天的冰窟窿里,看着元疏忆的眼神里瞬间带着几丝惧怕和求饶。
现场的人都被这一个变故惊呆了,他们没想到长年做苦力活,力气比村里有些男人还大的李家大婶竟然被元疏忆这样一个小姑娘打了一巴掌就跌倒了。而其中有几户人家,曾经请过李家大婶挑过稻谷的,更是吃惊,他们可是十分清楚李家大婶子的力气的,而此刻看着元疏忆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却不费吹灰之力的一巴掌把人扇到地下坐着,对元疏忆原本的形象就有些改观。
元疏忆可不管这一群人怎么想她,她转过身拉着拓拔谌就往放着那木板的少年那里走,周围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刚才的模样给吓到了,竟然自动自觉的给她让了道。
顺利的到了那少年的跟前,元疏忆放开从一开始就安静的雪人儿一样的拓拔谌的手,弯下腰想要仔细给那少年检查一下。
一只泛着褶子的手却拦在了她面前,她不耐烦的望过去,却是一个缺了几颗牙,满头白发的老太婆。
“你不许动我孙子!”说着那老太婆将木板上的少年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她旁边还有两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此刻也是红着眼睛拦着元疏忆的动作。
哪里来的烦人精!元疏忆不耐烦的一个一个眼刀射过去,直到那些人都动不了了,她才满意的把那少年小心的从老太婆的怀里抱出来。
此刻围在那少年身边的只有那个要阴婚的小女孩和她娘,并这少年的爷爷奶奶和爹爹,还有一个拓拔谌,这摆放木板的区域又不大,此刻正好严严实实的从东、西、北三个方向遮住了旁边村民或是好奇的或是不怀好意的眼神,元疏忆自己在南方朝北的方向,摸了摸那少年的鼻息,很好,进气多出气少,到底还是有气。又向下移到他的胸腔,弹棉花一样弹了弹,意料之中的听见了“砰砰”的水声。
都说一个人掉进河里淹死了以后,灵魂就被禁锢在水里投不了胎了,要想重返人世只有找到下一个替死鬼才可以,可元疏忆却重来不相信那些。她娘在她小的时候就告诉她,我们死了就是死了,在这个待我们像后娘一样的世界里消失了,你怎么留恋也好,怎么不甘也好,到底逃不过生老病死。她娘还告诉她,等你娘死的时候啊,你可千万别哭,因为你娘终于摆脱了这后娘养的世界,你该高兴,最好找咱们草原上最好的舞姬歌姬摔跤能手,点上篝火,你们好好闹上几天,对了,到时候别忘了给你继伯父也送几条烤熟的羊腿,记得撒上孜然啊,咱呛死那个喜欢吃素的。
最后,虽然她遗憾的没能好好闹几天,但她也并没有伤心她娘的离世,因为在她懂事时她就知道,她们族里,不想死是死不了的。
元疏忆微微拢了拢思绪,专心的应对眼下的情况。她娘幼年时逼她学了许多,其中就有医术,虽然她娘不许她学巫蛊占卜之术,但对于其他的杂学来说,她娘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东西她都能学会,用她娘的话来说,孩子,我是怕你哪一天饿死啊。先不说她娘咒她亲生女儿这种事有多没品,但是到底她学到的医术派到了用场。
医书里有记载,溺水者必七窍流血且耳鼻处有泥沙,而胸腔里积水也多,使得溺水的人像是整个人发福了一样。她刚才进来看见时看见这孩子没有书上记载的状况,心里就有些奇怪,现在知道他只是在水下因为憋的时间长了而昏了过去,只是他的肚子里也装了不少水,如果不弄出来,恐怕待会儿就要真的回天乏术了。
想着,她眼睛一瞥,视线射向两个从刚刚开始就被她定住的两个男人,没好气的道“去找一头牛来。”
虽然奇怪要牛干什么,但那两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方才被元疏忆的举动给吓到了,他们可是亲眼看见元疏忆的眼睛会发光的,本来就有些怕,现下听见元疏忆恶劣的说话态度,心里更是着慌,连忙答应着去了。
元疏忆不断的拿着自己的衣袖给那少年扇着风,心里想着便宜你了,连拓拔谌那个傻姑娘都没这个待遇呢!只是想想拓拔谌,她又有些心疼,转过头看看一直在旁边愣神的拓拔谌,那个傻姑娘,别人打她的时候也不知道躲的啊!
乡下人家本来就是靠着牛过日子的,虽然这个村子穷了点,但到底还是有那么几户人家有水牛的,好容易李阿生和他爹花几文钱借到了一头刚刚帮主人家犁了地还满身都是泥的水牛,忙不迭的就赶到自家的茅屋里。
村里围观的人还没有散,毕竟族长还在,此刻看见李阿生拉着头牛回来都奇怪了,却不等问,就看见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嫌弃的看了眼那牛道“把孩子抱到牛身上。”
那两个老实巴交的人不敢违背,到底是自家孩子自家心疼,李老爹抹抹眼泪,小心的将他孙子抱上那还在甩着尾巴的水牛身上趴着,又想着他孙子还在的时候最喜欢骑牛了,没想到临了竟然可以如一回愿,心里难受就又抹起了眼泪。李阿生看见自个儿活蹦乱跳的儿子此刻没生息的在他爹怀里,也是泪眼婆娑。
元疏忆嫌弃的看了眼那又脏又臭的水牛,又嫌弃的看了眼此刻一旁相对抹泪的爷俩,从腰间拿出她一直带在身边的画着奇特花纹的牛皮软鞭,轻轻往那还在用尾巴甩着牛虻的水牛屁股上一抽,“哞”的一声,那牛吃疼就要发足狂奔,元疏忆拿着软鞭往空中又是一抽,狭长的眼睛一眯,那牛大如铜铃的眼睛里就有蓝光浮现,继而通人性似的驮着那少年慢慢的左三步右三步得踩着,不一会儿,从那少年嘴里就吐出许多水来。
“哇……”那少年叫了一声,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喊“娘,我要吃莲蓬。”
哼,莲蓬,元疏忆看着那少年稚嫩的脸上还没褪色的苍白,心想要不是刚巧遇到姑奶奶管了这桩闲事,你就去地府里吃去吧!
☆、第11章
“娘,我要吃莲蓬。”那少年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一样,微微撅着失了血色的嘴唇,用自个儿胖乎乎的手揉揉眼睛,撒娇道。只是他嘴角还残留着的水渍和裹在他身上透湿的麻布短衫证明了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老李家的虎子真的活过来了!
“哎呦,我的亲娘哎,这不是在做梦吧?”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一拍大腿,叫嚷道。其他围观的村民也都不相信似的议论纷纷,对着元疏忆指指点点“那姑娘怎么比村里的张家阿婆还邪乎啊?明明捞上来的时候人是断气了的。哎呦,那姑娘可不是什么山里精怪变的吧!”
“你怕什么,”有人接口了,幸灾乐祸一样,“要害人,她还不是害拓拔谌那个死瘸子?不过,那臭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从哪里捡来的这么个漂亮姑娘,瞧那身段,我看着都有点忍不住。”
“哎,你可别乱来,族长还在呢。”
“放心,我有分寸。”
……
听着耳边这些吵死人的嗡嗡声,按照元疏忆以往的性格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只是她现在头有点晕,看东西都几重样的;胸口闷闷的也有些疼,她不着痕迹的将右手搭上左手的脉搏,一摸,果然自己体内的东西被封住了。她暗暗叹口气,心想着她娘也太狠,梁絮虞那家伙也太不念旧情。她现在被困在这个穷旮旯里,连鹿鹤鸟恐怕都找不到自己,如此一来,别说她想回草原了,能不能回到京都都是个大问题。想着,心里就有些烦,郁结滋生,就有血气从心肺溢出来,顶上喉咙里,铁锈一样的味道就蔓延在口里。
元疏忆嫌弃的皱皱眉头,喉咙微动咽下那血气。这一下,她可亏大发了,等她回到京都,看她弄不死拓拔宏那个贱男人!
“我的宝贝孙子啊!”那少年的奶奶见自己孙子又活过来了,扑上去抱住他就开始哭,那两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也是哭的不能自己,元疏忆嫌弃的看那边抱成一团哭着的一家人,没好气的抬脚往一直傻愣愣站着的拓拔谌那里走,走到半路,想起来还有一个疯婆子呢,眼锋一扫,那本来呆了一样的妇人就慢慢动了下身子。她兢惧的偷偷看一眼不耐烦的元疏忆,连忙连滚带爬的跑到自家儿子跟前,抱住失而复得的孩子大哭起来。
眼前人间极乐的画面着实感人,有好些有了白发上了年纪的人都陪着老李一家子抽泣起来,整个屋子里吵人的都是哭声。元疏忆走到拓拔谌跟前,戳了戳她苍白的甚至能看见流动的血管的脸,又捏捏她的耳朵,才抿抿嘴角微微一笑,用有些柔媚的声音贴着她白玉般精致的耳轻道“傻姑娘。”
拓拔谌傻愣愣的抬头看着她,眼睛迷茫的像是在风雪里与家里人走失了的孩子似的,她用自己冰凉冰凉的一只手握住她同样冰凉的手,好半天才找到声音似的,嗓子哑的厉害“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