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谁说没关系,我们不是都姓元么?”元策陌牵了牵嘴角,似乎是想要逗对面哭的凶的女孩子笑出来,可是明显她的笑话不太高明,听她这么说了以后,女孩哭的更凶了。
她们族里虽然不是中原之人,可是因为与中原人作邻居久了,难免沾染了些中原之人的习惯,比如姓氏。现下看着她们相似的容貌,又看着她们的名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们的关系。
“脾气不好,倒是挺聪明的。”元策陌咳了咳,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把他们都弄走,看着碍眼。”元疏忆不回答,只是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道。
“谌儿也要弄走吗?”元策陌一脸玩味的看着她,问。
“反正也不是真的。”元疏忆瓮声瓮气的说着却留恋的看了一眼像是被定住了身子一样的拓拔谌,自己宽慰自己一样的说着,“反正她是假的。”
“没想到你倒是看的挺清楚的。”元策陌叹口气,随手一挥,之前满街热闹的场面就都消散了,连站在她们面前的拓拔谌都消失了行踪,满大街的空旷凄清,让人不敢相信方才的世界是不是都是虚无。“现在你可以回答我怎么知道是我了吧?要不是你突然认出了我,破了我的幻术,我还以为,我的幻术已经无敌了呢。”
“天底下哪里来的“无敌”?”冷笑一声,元疏忆嘲讽道,“别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大祭司。”
“你是说——絮虞?”元策陌被点醒了,皱眉想了会儿,不解的问,“可是她不是在京都?怎么能破的了我的幻术?”
“不要用跟我相像的脸摆出这么蠢得表情。”元疏忆冷着声音,抬头撇了她一眼,不屑道,“你以为只有她在京都才能破的了你的破术法么?”
“我知道了!”被她这样对待,元策陌也不生气,只是稍稍想了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定是絮虞之前与你说过我族大祭司的能力。怪不得呢。”元策陌点头,“絮虞也是个好孩子。”说着,她微微看了眼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孩子,看着她与自己相似的容貌,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我——”
“我知道。”元疏忆冷冷淡淡的打断了她说了一半的话,“不就是大祭司不能与人成亲么,呵,也真亏得有这么个规定,不然以你这幅模样,我还不知道有多少兄弟姐妹呢。”
“……随你怎么想。”元策陌沉默半晌也不说话,在元疏忆几乎是喷出火来的视线的逼视下才吐出了这句话。
接下来就是沉默。
死水一般的沉默。
虽然幻觉里的人都消失了可是街道还在,街道上的东西还在,元疏忆默默的走到摊子旁,打开锅,看见里面还有一些汤圆,也顾不得这是幻境,也顾不得汤圆是冷的还是烫的,用汤匙舀起一个就往嘴里送,泪水顺着汤匙滴到了碗里她也不在乎,只是一个劲儿的拿着汤圆猛吃,嚼了几口却舍不得咽下,只是含在嘴里,想要保持它的温度一般。
她从来没吃过娘亲煮的东西。
就算是在她的梦境里,一次就好。
也该谢谢絮虞,是她曾经告诉过自己大祭司所拥有的幻术制造能力,并且告诉自己幻境中的人的性格都是与现实中相反的,所以看见与她坦诚族中秘密的梁絮虞,看见活泼好动还身无残缺的拓拔谌,看见为了爱人杀了族人的四长老,她才感觉心里难受。
因为这幻境就是梦境,是由做梦者心内所想决定的,换言之,就是因为现实都是相反的,梦境才显得真实。
因为那些都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和痛苦。
“汤圆又被称作浮元子。”元疏忆慢慢放下手里的汤圆看着在汤里上下漂浮的汤圆,笑着流泪道,“意即漂浮的团圆。本来很奇怪为何你要给我造元宵的梦境,可是后来想想絮虞的话,就觉得自己怎么还是那个老样子。”
元策陌看了她一眼,随手丢给她一瓶酒,元疏忆好生的接住了抱在怀里一看,确是自己在幻境中从司酒坊偷的那种。
“这是?”
“我自己酿的。不然你以为幻境怎么支撑的起来,为了让你有真实的感受,我可是下了血本了。”元策陌苦笑了下,“谁知道你那么能喝,我这些年存的酒都被你喝个精光。”
“哼,我说怎么那些酒都没什么劲道。”元疏忆狠狠地嘲笑她,“原来是你酿的。”
“你说什么都没关系。”元策陌笑眯眯的看她,拆开酒的封口对她眨眼笑了笑,一边笑一边道,“反正我今天可算是看到了好东西,怎么说来着,嗯,比台子上的戏还精彩几分。”
看见她笑,元疏忆一怔,随即脸色就泛起了青白,她就说这个笑容怎么那么熟悉呢!“那个在月亮上笑的是你?!”
“亏得我明示暗示给了你不少提示,谁知道非得我露面你才根据絮虞给你说过的话认出我来。”元策陌半是欣慰半是开玩笑,“我收回我认为你很聪明的话。”
“你怎么这样!那好歹是我的私密,这好歹是我的梦吧!”元疏忆都快哭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梦里的事与真实也就有了几分牵连,而这造梦更是根据做梦的人的记忆造出来的,而造梦者即幻境制造者如果参与到做梦者的梦中就能偷窥到所有做梦者与之相关的记忆。
“那有什么关系。”元策陌笑的开心,轻轻呷了口酒,慢慢悠悠的看着她道,“反正你醒来过后就会忘记这所有的东西,当然……”她说着话笑的更欢了,“被我看见*的羞愧也会忘记。”
元疏忆沉默了会儿,才道,“是不是这幻境里的东西等我醒了以后全部都记不起来了。”
“那当然,你听说过深度睡眠下做的梦还记得这种事吗?”元策陌不在乎的挑眉反问,与自己相似的神态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元疏忆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笑的。
拿起手里的酒,元疏忆抬头猛灌,也顾不得会不会呛了自己。
“哎,你这样喝酒也太粗俗了些,难道不知道酒和茶一样,都是品的才有滋味儿么。”
“是我粗俗……”元疏忆说着说着停顿了下,转过头看着笑盈盈的元策陌,面无表情道,“我就说突然之间絮虞怎么啰嗦了那么多,原来是你。”
“啊,被你发现了啦。”元策陌笑眯眯的,完全没有被人发现恶作剧之后的窘迫。
“要是被絮虞知道你顶着她的名义干出了那些傻不愣登的事,她一定会气得来杀了你。”元疏忆继续面无表情道。
“所以说这就是幻境制造的好处,”元策陌笑眯眯的看她,点头道,“就好像杀了人后的毁尸灭迹一样,等你醒了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记得这件事呢?当然啦,絮虞更是无从知晓啦。我真是聪明。”末了,她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贴金,元疏忆就没见过比她还厚脸皮的人!
“……你是怎么对我施的幻术?”元疏忆不解道,“我记得这东西必须要有药物作为辅佐的吧,你会易容,肯定在现实中扮了我不认得的一个人。虽然我觉得夸自己很不要脸,但是我还是得说一下,我认为我的戒心还是有的,所以,你是怎么得手的?”元疏忆还是面无表情。
“反正是幻境,告诉你也无妨。”元策陌说着,从汤圆摊子旁边站起来,旋身转了转,一个银发佝偻着背的老婆婆就出现在她的眼前,“看来你的家教不好,我有必要替你补补!”
“你是我和谌儿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老婆婆!”元疏忆失声惊讶道,“村里开了小酒馆的人是你!”
“哎呀,我隐藏的够深啊。”元策陌笑眯眯的道,一个转身,她又恢复了原状,对着元疏忆笑了笑,问:“怎么样,果脯粽子好吃吧?”
☆、第46章
虽然她们一族寿命很长,很长。但元疏忆可不认为元策陌有那么无聊,有那么清闲,会那么好心的来给她造一个乱七八糟光怪陆离的梦境。
虽然她映像中的元策陌本来就极其无聊,极其清闲,极其……不负责任。
“所以,你给我造了个乱七八糟的梦,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可不认为你是良心发现了,让我见你一面好让我知道你是多么离谱的母亲。”元疏忆冷着脸,极速的从怀里掏出那条她当作宝贝的牛皮软鞭,使劲一抽,那汤圆摊子就面目全非:碗和汤匙都碎了,叮叮当当的响,裹了面粉的汤圆也“骨碌碌”的洒了一地,就如她此刻的心,原本被火焰炙烤,后来又被人浇上冷水,如此一冷一热,尽数碎个干干净净,连心底仅存的那点希望也如幼小的禾苗一般被人扼杀了。
既然已经知道是幻境,元策陌也就没有再设置日月的变换,如此一来,天上挂着的永远都是那轮不会消失、散发着凄清苦楚气息的明月,月光洒在幻境无人的街道上,在漆黑的巷道上,将人心底里的暗都引了出来。
越是明亮的人心里就越是阴暗,就像日头也会有阴影。
“只是看不下去你的作为而已。”元策陌叹口气,随手拉出一条唯一幸免于元疏忆鞭子的长凳,慢悠悠的坐下,呷了口酒,看着天上越发明亮美丽的月亮,道:“你和絮虞一出生就背负了拯救族人命运的沉重担子,絮虞倒还好,那孩子放的下。只是你……”她转过头看着月光下脸色铁青的元疏忆,叹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没人教导才会这样,一直逃避不接受也就罢了,怎么还要胡闹给絮虞添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