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那么多的声讨声,自己若是求他,他必心生芥蒂,又起疑心。所以,要反着来,越是危险,就越要那么做,你越不想死,越是要让他杀你,他反而会犹豫,反而会对你放心。
“那你之后想要怎么办?”公子朝低声问道。
弥子瑕眼神又恢复空洞,他怔怔的转向了窗外,嘴中呢喃:对啊,之后怎么办呢?”
公子朝皱眉。
突地,弥子瑕神色大变,一脸惊恐的望向公子朝,猛然推开他,大喊着:“你让他杀了我,你让他杀了我!”
公子朝跌坐在地,困惑的道:“子瑕?”
弥子瑕又猛然扑过来,无力的双腿让他整个人匍匐在公子朝身上,他抓起公子朝的手就向自己的脖颈伸来,嘴中念念呐呐:“你杀了我,我求你杀了我……”
公子朝想要挣脱手,奈何他抓的太紧,他看着弥子瑕在他的手下渐渐的呼气困难,脸色涨红,心中慌张不已,赶忙对着门外大叫:“来人!”
只一声,门外的人破门而入,守卫看着地上扭曲在一起的两人,脸色登时大变,纷纷上前扳着弥子瑕的手,弥子瑕的手却坚硬如锁,与他整个羸弱的身体极为不符,他宛若用生命般抓着面前的手,任由孔武有力的守卫如何撬着,都分毫不动。
☆、第 40 章
弥子瑕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紫,唇边吐出白沫,可是即是这样,他仍然没有放手,一个守卫暗道不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机立断的用手掌拍向了弥子瑕的后颈。
突地,公子朝感到了弥子瑕抓着他的手松了,他抬头一瞧,弥子瑕已然昏了过去,无力的倒在了地面,脸色仍是青紫。公子朝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放到他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放心下来。
两个守卫一下子瘫倒下来,大喘着气,一副余悸的样子。
公子朝怔怔的走出卫宫,手腕一直隐隐传来疼痛,抬起手即可以看到红肿一片,他停住了脚步,怔怔的望着那片红肿,一直隐忍的泪意从眼角流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痛楚,把那样云淡风轻的人逼成现在这样?!他是没有疯了,可是已经接近疯了,正如他自己所说,再待下去,他真的要疯了,他现今就是疯了般的在做着兵行险招的计谋。
不成功便成仁,那样的力道,他难道不知道只要他喊迟了一声或是没有及时打晕他,他就可能会死?!可是他还是在用性命一般的装疯卖傻。
孙膑虽是装疯,可是还是有理智的,还是想要活下去的,而弥子瑕已然失去了理智,他要么是逃出去,要么是死,在他心中只有这两个答案了,他已经无所顾忌了。
一个月后,公子朝的府邸收到一封信,而恰好此时公子朝外出。
等到他回到府邸,从仆人手中接过那封信迅速一览时,脸色大变,驾起一匹马就向宫殿奔去。
呼呼的风声如刀般划过他的面颊,他心中已经慌乱不已,脑中念念的都是他信中几行字。
不远处即是宫门,他都没有下马,直接道了一声:“我有要事禀告大王!”就冲了进去。
他刚冲进去没有几秒钟的时间,嘭的一声,后面的地面传来一声巨响,随即高空中又传来一声沙哑嘶吼声:“子瑕——”
公子朝赶忙勒紧马绳,马儿仰天长嘶一声,停了下来。公子朝心中不安一下子剧增到顶点,他僵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在怕些什么,两边宫道的侍卫都向他后面奔去,他却迟迟不敢转头。
巍然城头下,是染红的鲜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地面上。
公子朝回头所见。
“弥子瑕——!”公子朝踉跄落马,颠颠撞撞的奔到他身边,扶起他浑身是血的身体,望着他因为仰面摔下而变形的面容,眼泪哗的一声落下。
他紧紧的抱着弥子瑕的尸体,弥子瑕的身体渐渐发冷僵硬,他的心猛然也变得很冷很冷,他恨恨的抬头望向了城头上的人。
城头上姬元双手扶在城墙上,整个身体往前仰,双眸瞪大,呆滞的望着地上弥子瑕的尸体。心突然抽痛,绞痛难忍,让他几乎要不能呼吸。
弥子瑕是罪臣,本来不应该治丧的,可是姬元却是对他又一次大开例外,他站在弥子瑕灵柩前,怔怔的望着那牌匾上的五个字:弥子瑕之墓。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般站在兄长陵前,无能无力,心痛悲伤。
过往竟再一次在他身上重演,可他已经不是当年意气风发,一心只有江山的少年了,他坚硬的心头此时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和动摇,现在的他也没有体力像多年前不吃不喝守在那人灵前三天三夜,光是站这么一会,他就感觉到累了。
姬元暗叹一声,转身离开灵堂,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公子朝,他不知道公子朝站了多久,现在他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个问题,公子朝冷若冰霜话语却传到他耳边:“弥子瑕通敌卖国,本应处死,现自缢,尸体也应该挫骨扬灰。”
姬元不豫的转头,公子朝面不改色的继续道:“这也是弥子瑕自己的意思。”他向前走了一步,从怀中拿出那日书信,递给了姬元,转身离去。
若是他早回来一刻,弥子瑕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公子朝心中涌出哀伤。
姬元怔怔的打开信封,上面洋洋洒洒的几行字,隐约透着一点湿意:“朝,我罪孽太重,活在世上也是折磨,我想要去另外的地方看看。
我死后,请你把我的尸体火焚,撒在朝北的大海。
致我的好友公子朝。”
翌日,姬元亲自将弥子瑕的身体火焚,公子朝带着他的骨灰走到了海边,他望着北方,抓起骨灰,抛至在空中:“子瑕,你回家了。”
北方,就是晋国。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就尽量不虐了,遇到一个好小攻,相亲相爱~~
☆、第 41 章
夕阳郊外,颠簸的马车一直在直行,车夫甩动着短鞭,一声声无情的拍打在前方的马匹上。
“大人,马上就到晋国边境了!”车夫的声音透出欢喜,只要到了晋国就安全了。
“嗯。”里面传来的声音非常轻微,仿佛那人刚刚睡醒。
又行了一夜,马车清早进了晋国都城的城门,一直走走停停,车外是熟悉的晋地口音和喧嚣的叫卖声。
弥子瑕轻轻撩起车帘,就可以看见晋地一片繁荣的景象,很多风土人情与他走时已经大不相同,但故乡就是故乡,怎么变都是心中最温暖依赖的地方。
弥子瑕一直暗沉的双眼溢出些亮光,他收回了手,车帘又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马车左拐右拐,外面的喧嚣渐渐远去,到了一个僻静的巷子,马车终于停下,车夫掀起帘子,恭敬又歉意的道:“大夫,委屈您呆在这里了。”
弥子瑕抬眼望了望面前的房屋,没有豪门大户,没有石狮门匾,简简单单的一扇青门就竖立在眼前,从马车上面看去,可以隐约看到屋子里面的青砖绿瓦。
“很好。”弥子瑕却觉得甚为满意。
“大夫,我背您进去。”车夫转了身,背朝弥子瑕,弥子瑕将手搭在那人肩上。
“大夫,房中的奴仆都是可以信任的人,您放心差事。您的母亲,大王也让小人接过来了。”车夫背着弥子瑕向庭院走去。
弥子瑕目光一颤,车夫感觉到背上人的激动,又道:“大夫,大王救你出来,没有和晋国六卿商量,还请大夫先行隐藏身份,尽量不要外出。”
晋国现已内乱,所以当公子朝派人求助晋国发兵援助的时候,姬午只得苦笑,他别说兵了,他现在这个王位坐不坐的稳还要另说。弥子瑕当日要他处理朝中内乱,其实根本不是他不想处理,而是无从下手,晋国六卿相辅相成,损一方就会长一方,于己无力,还徒劳费事。
可是,姬午终究不忍弥子瑕在卫国受苦,他又暗中在卫宫插入了细作,原本他在卫宫插的细作除了弥子瑕之外全部身亡,就连青羽公主也是惨死。
他悲恸之下也终是明白:姬元即有可能早就开始调查卫宫中的细作,只是从来没有出声而已。不然不可能在叛晋后一下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全部细作揪出,他们连逃跑、通报晋国一声的时间都没有。这场八年的明争暗斗,是他小瞧了姬元,是他败得一塌糊涂。他不得不承认。
而卫宫中弥子瑕对于晋人口音极为熟悉,只是匆匆而过的一个巡视者,只是一声牢骚模糊的低语,他就记在心头了,于是干脆演出一场装疯卖傻之戏,获得姬元的同情,以待逃跑。
那日,跳下城头的根本不是弥子瑕,真正的弥子瑕在一次姬元或许的外出中与细作换了身份,那细作擅长伪装,易容之术不是亲密之人根本看不出来,可是细作唯恐多变,当即在姬元面前跳下城头,又仰面朝下,自毁容貌,加上弥子瑕手书之信,只要尸体一旦火焚,任何蛛丝马迹都灰飞烟灭。一连串的变故,都是突如其来,他们没有给姬元任何反应的能力,哪怕事后姬元察觉不对之处,也无迹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