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弥子瑕有没有收到自己的密信?他在宫中一关就是一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要是其他人恐怕早疯了,有心理学家研究将人独处关在一个房间,没有人能够坚持一个月的,而且出来后精神大都有问题。人是群居动物,硬要适应独居,没有坚忍的耐心是不可能完成的。
他每一天都在担心弥子瑕,可是姬元把弥子瑕看的紧紧的,就连自己和蒯聩因为曾和弥子瑕交好,也有很长一段时间被监视。他们只能等,等一个适当的契机,可是现在他们发现,他们不是等不下去了,是姬元等不下去了,当年的不忍终归被疑心打败了。
他们必须抓紧动作了!
隔了几天,卫宫偏殿里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公子朝望着朝野的风向,焦急的头上都要开花了。
这一天,他拦住弥子瑕宫中的那个小女孩,现在只有她能见到弥子瑕,他只能寄希望于她,希望她不是姬元的人才好!否则他们所做全都白费,还极有可能赔上自己性命。
易秋突然被一个男子靠近,刚要呼喊,那个男子已经快步离开,仿佛两人只是擦肩而过,可是耳边分明留下那男子刚才的话语:“问弥子瑕橘子好吃吗?”
易秋奇怪的呢喃了几句,回到卫宫,看着弥子瑕一如既往的发呆,一叹,转头又想起刚才男子的擦肩而过,试探着道:“大夫,今天有一个好奇怪的人,他让我问您橘子好吃吗?奇怪,他怎么知道我送您橘子的?我刚想问,那人又匆匆忙忙走了……”
弥子瑕呆滞的目光突然动了动,他转过轮椅,看向她:“易秋,那个人长什么样?”
“高高瘦瘦的,长得挺好看的。”不过没您好看就是,小女孩在心里肚蜚。
“易秋,快去把橘子拿来。”他突然神情正色道。
易秋赶忙把案上的橘子推到他面前,橘子的皮已经开始皱起来,上面有着白色的霉点。易秋怕他又像上次一样,直接连皮都吃了,率先剥起面前的橘子,一遍剥一边解释道:“大人,这个果子是要剥皮的。”
弥子瑕双眼却紧紧的盯住易秋手中的橘子,在易秋剥完递给他时,他紧紧的将橘肉攒在手心,强定心道:“易秋,你去帮我倒些茶。”
☆、第 38 章
“好。”易秋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拿桌上的杯盏,水声流淌的声音响起,弥子瑕迅速从橘子中间抽出一卷白色丝绢:“史鱼尸谏,万事在即!”
易秋倒茶的动作极为缓慢,其实……其实……她看到那卷绸绢了……
可是,她知道,那人不希望她看到。
她捧着一杯茶转过身的时候,弥子瑕手中只有半片橘子,再无其他。
史鱼尸谏,这个被后世人列为忠良勇谏之人,连孔子在听到他的事迹后,都大赞:“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好一个耿直的史鱼,国家有道,他如箭一般勇于谏言,国家无道,他依然如箭!)”
弥子瑕对上不敬,私通外敌,细作身份,条条罪责致命。可是姬元却只治了他不敬之罪,避重就轻,只字不提他反叛通敌之罪!这让其他将领如何服众?!若是再有宵小之辈混入我卫国为细作,又当如何处置?!
大夫史鱼带头劝谏姬元尽快除去弥子瑕此人,在朝廷上数落弥子瑕十条大罪!可是姬元一直犹犹豫豫,始终不表明态,让一众臣子大为头疼!大王竟然对一个差点灭了卫国的细作留情,朝中臣子怎能不恨?!
可是史鱼终究年老体迈,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一个深夜他病死在榻。姬元来吊丧的时候,史鱼的尸体就直直的放在窗下,无人收殓。姬元登时大怒,史鱼的儿子赶忙解释说这是父亲自己的意思。
史鱼临终前道:“我活着的时候,不能劝谏君王,是我作为臣子的失职,我愧对先王、无以成礼,就将我的尸体放在窗下,当完成丧礼了吧。”
连死都不放过弥子瑕,弥子瑕是怎么招您惹您了,是夺您妻子,还是杀父之仇?!您名留青史,流芳百世,可是弥子瑕生生成为了后世口中以色侍君的佞臣。
姬元受到感触,朝堂上又掀起一轮讨伐弥子瑕的言论,姬元开始动摇,几案上早已摊开的诏书只字未动,紧握的笔墨落下一大片黑点,污了绸绢。他看着那黑点,烦躁的搭下笔,将绸绢扔到地上,站在高台上,看着对面偏殿。
突然,一个莽撞的人冲进了高阁,慌慌张张的道:“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姬元声音透出隐怒。
那奴仆喘着粗气道:“太子反叛了!”
姬元大惊转过身:“你说什么?!”
“太子带兵攻入了宫中!”奴仆急道。
姬元心中一声踉跄,立刻迈步下楼,向宫门奔去,还未看到刀光剑影,就已经听到刀枪呼喊声,他快步上前,即看到那人群中正在厮杀的蒯聩,身披竹甲,面容煞气,剑气如虹,哪还有他以往的顽劣之态,简直让姬元差点认不出来。
“聩儿!”姬元又是气愤又是痛心疾首的喊道。
蒯聩手中动作一怔,仰头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却立刻又埋头攻击身边的禁卫军。
姬元望着蒯聩的目光渐渐冷下,这么年的悉心抚养竟养成了一头反咬的白眼狼!
宫廷厮杀越来越激烈,随着时间的推移,蒯聩越来越不占优势,本来逼宫就是要速战速决,可是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再等到外面的卿大夫带兵来援助的时候,大势已去,成败已定。
蒯聩身上已经受了很多伤,他拼死支撑着,脑中全是弥子瑕等待他求救的目光。
“大王,太子奋力反抗,是否要就地正法?”一个卿大夫问道,因为知道姬元宠爱蒯聩,所有很多将领反击的时候根本不敢出狠招,生怕虽是立下了功劳,却没有了性命消受。
想来这些年卫国格局的变化,那些精明的臣子也明白了他们的大王最喜欢扮猪吃老虎,名义上他会遵行律法,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整你呢。
姬元望着蒯聩的目光收了回去,但他一眼没有看向那卿大夫,一句话没说的转头向宫殿走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位卿大夫疑惑了一下,却也立刻懂姬元的意思,提高声音道:“太子意图谋反,就地正法!”
有了这句话,众将士仿佛得了什么保证,一下子打了鸡血,开始奋勇杀敌,全然没有了后顾之忧。
“太子,我们撤吧!”蒯聩身边的一个将领道。
“不行!”蒯聩血色的脸上坚定。
“太子,来日方长,我们若是将所有的兵力耗在这里,就再也救不出弥大夫了!”偏将劝道。
蒯聩这才沉吟。
偏将没有给他时间思考,不能因为救一个人,就将几万士兵的性命付之一旦。在蒯聩眼中,也许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都抵不上弥子瑕一人,可是他是一个将军,一个将军就要衡量利弊,就要为士兵的性命考虑,他不是随意妄为的太子,他没有那么好的投胎本事,让他可以任性。
“退!”
一声令下,所有的人开始向宫外退。
厮杀仍在继续,蒯聩的军队退的极为惨烈,一部分人做掩护,一部分人护着蒯聩后退,那做掩护的士兵注定是要牺牲的,他们的使命就是将他们的生命尽可能用的极限。
古代冷兵器战场上,这种面对面的厮杀,有太多的视死如归和冷血,很多人还没出招,可能就已经死于刃下,血溅到你身上的那刻,你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因为你还要去杀更多的人,才能有更大的几率活下去。
公子朝赶来的时候,蒯聩已经节节后退,他只能站在一旁呆滞的看着,看着那些人血流成河,恶心、愧疚之感夹杂在心头。
其实,他们的计划没有这么早,他们的计划也不是这么单一,他想过和晋国联合,他偷偷派人到了晋国,想来个里应外合,只是……
晋国迟迟没有回应,而卫国朝中每日剧增的声讨之声却等不了晋国的态度了,蒯聩也坐不住了。只是公子朝怎么也没有想到,蒯聩竟然一声都不和他商量,就直接出兵逼宫了。
黑夜来临,卫宫渐渐趋于平静,蒯聩带着仅剩的几千人马侥幸逃了出去。
公子朝站在鲜红的血液当中,目光一闪,快步出了宫,奔向自己的府邸。而如他猜测,蒯聩果然在自己房中。
公子朝暗叹一声,点亮了灯,蒯聩倚在几案上,面色苍白,全身是血,他颤了颤睫毛,抬眼看向公子朝,哆嗦着唇始终念念不忘那人:“子瑕,子瑕他……”
“我会重新想办法救他!”公子朝坚定道,心中埋怨蒯聩太过鲁莽,平白损失了那么多的士兵,而且事后,姬元一定会追究蒯聩为何会反叛,只怕到时候又要累及弥子瑕,可是事情已然发生,也无可奈何,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蒯聩。
“你先出城,好好养伤。”公子朝对蒯聩道。
蒯聩确是摇头,没有血色的唇轻启:“我担心他,这样一来,他在宫里就彻底没有了援助……”
公子朝翻了个白眼,你才知道啊,好好的太子身份,这么重要的助力,竟然给你就这样毁了,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