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豫津向父亲引见了梅长苏,又贴心地退出门外,留父亲与苏兄畅谈。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欢喜父亲今年能够回京过年,但每每见到父亲时他却敏锐地觉察到父亲似有什么事埋藏于心。那是一件不能与家人、与爱子分享的秘密。他屡次想要开口询问,可却找不到合适机会,如今苏兄亲生前来与父亲商谈密事,他虽同样不明白究竟是何要事,但却有一种无形而强烈的直觉告诉自己,苏兄便是能解决父亲秘密的人。
果然,这种直觉没有错。
梅长苏密谈离开之后,言侯在房中静默良久,随即长叹一声。
待他推开门走出来时,言豫津忽然发觉父亲眉宇间的淡淡哀愁竟不知何时一扫而空,就像忽然卸下了一个包袱,又如同讲出了压抑在心头许久的秘密一般。
他欢喜地跑到近前,唤了一声父亲。
言侯笑着应了,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少有的亲近之举,使得言豫津霎时间眼眶发烫,言侯拍拍他的肩膀,语调温煦地唤了一声“豫津”。言豫津连忙收敛神容,不好意思地向父亲笑了笑,他望了眼苏兄离去的方向,轻声道:“父亲与苏兄聊了这么久,也快到了午膳时候,孩儿已经叫人准备了饭菜,父亲……是留下用膳,还是继续回观里?”
言侯笑着点头,“今日我留府,咱们父子俩也许久未说过话了。”
言豫津顿时满心欢喜,他连连点头,高兴得手忙脚乱,“那我……那孩儿这就去吩咐下人。”
这一顿饭,让言豫津再一次感觉到成年之后少有的父子温情。
他与言侯碰杯敬酒,眼里全是实打实的笑意。言侯望了如今也已成年的儿子一眼,心中默默回想不久之前与那位江左梅郎唇齿交锋时的模样。利用运送瓜果的官船夹带黑火进京,又将太子私炮房推出来做幌子,私下却预谋在年终尾祭时以火药之物彻底了结那位害了乐瑶、害了景禹、害了林燮大哥、害了小殊一家的九五至尊……然而江左梅郎一番话却如醍醐灌顶般使他彻底清醒过来,若为一己之私谋害梁帝,大梁天下势必大乱,虎视眈眈的南楚、大俞必定伺机而动!
到那时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无数百姓妻离子散流连失所,而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他的一点复仇私心。
言侯心中回荡着梅长苏掷地有声的那句“侯爷为一己之私置天下于不顾,可曾想过豫津的下场”,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望向豫津的眼神也愈发温和起来。
言豫津到底敏感一些,觉察之后微微思忖,便小心地问道:“父亲今日似有些异样,可是身体不适?”
言侯摆摆手,笑道:“没什么,只是与你那位苏兄长谈过后,了结了一些心中之事。”他顿了顿,眼前似乎再次闪过江左梅郎义正言辞的模样,“我与你那位苏兄交谈时,总是觉得他似曾相识,就如同……就如同当年的小殊一样。”
言豫津听到那个名字,不由得放下筷子,“林殊哥哥?”
言侯点了点头,道:“是啊,小殊少年飞扬又极为聪慧,拜入黎崇老先生门下之后愈发能言善辩。若他还在世的话,想必定会与你那位苏兄结交。”他轻声叹了口气,又道,“说到小殊,当年他还未出世时便与我们言家订了指腹为婚之约,若你是个女娃,只怕早就嫁去林府做少夫人了……”
豫津原本想接一句“还好我是个男娃,也还好我没嫁去林府”,但记起如今林府满门不幸之事,还是将话语咽了下去。
言侯似是有些怔怔出神,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记得林燮大哥从前似乎也曾提起,他在江湖上偶然结交的知己好友也曾动过指腹为婚的念头。那时小殊还未出世,就已经成了众人预定的佳婿,倒也是件有趣之事。”
他目光愈发柔和起来,眼前也飞快闪过了一些画面。
“……小殊?”
林殊听到声音,停下匆匆脚步认真行礼问安,道:“言伯父。”
而立之年的言阙面容俊朗,一身如凌然松柏的气质令人难以忽视,他望着与乐瑶有些相似的少年眉眼,微微一笑道:“神色倦怠面有愁容,眼眶又红肿一片,怎么了?难道是林燮大哥又责罚你了?”
林殊勉强笑道:“言伯父多想了。”
言阙原本还准备回侯府料理一些事务,此时却忽然不着急离开,他抬手示意林殊到不远处的溪边旧亭一叙,随即率先行了过去。林殊不好推辞,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入座以后,言阙细细打量一番林殊受挫的神情,忽然目光一转,猜测道:“小殊,你莫不是与人吵架了?”林殊微微低下头,沉默不语,半晌之后就在言阙准备再度开口询问时,忽地听到面前少年清清朗朗地开口道:
“言伯父,林殊有一事想向伯父请教。”
言阙见他面带认真之色,不由得正襟危坐,认真回道:“说吧,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有一个朋友……”林殊低声说道,“他最近喜欢上一个人,恨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系数捧在爱人面前,只求换他一个笑容、一句言语。可是不久之前,明明对我那朋友心存爱意的那人却拒绝了他的示爱,还说自己马上就要成亲,让我那朋友断了念头。我朋友伤心之下,将从天南地北收集到的礼物系数砸了一通……言伯父,您说我那位朋友是该如倾慕之人所想断了心念,还是该继续向心爱之人表示情意呢?”
言阙早些年只身前往敌帐,一张利嘴游说各地戎族,凭借聪慧心性与过人胆识解了大梁被异族联军围困之危机,他是个极为聪慧的人,不过眨眼间便猜出了故事中的朋友与倾慕之人指代的是何人。
他长长叹息一声,起身望着亭边溪流,目光深思之中又带着几分黯然伤神,“情是占有,也是克制,想要彻底霸占倾慕之人的一切,但也想克制自己不要逾矩,好让她一切安宁。”
林殊不由得看了言阙一眼。
这个年仅而立的奇男子倚栏望流水,目光缱绻哀伤,“我也曾经钟情一人,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珍宝捧在她面前,只要她皱一皱眉头,只身穿营刀斧逼迫都不曾畏惧的我也尝到了提心吊胆的滋味。可是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别人,我日日夜夜都在克制自己的不甘,告诉自己她过得很好,可是午夜梦醒时心底仍会感到怆然神伤。”
林殊站起身,担心地唤了一声“言伯父”。
言阙合上眼睛,深深做了一个呼吸,转过身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静静看着眉眼残存乐瑶之相的林殊,声音低沉又带着温柔,“情这个东西,是世间最难解的题,就算有无数人告诉你这道难题的解法,也总要你亲自尝试一遍才能体会到个中滋味。小殊,你那位朋友既然笃定倾慕之人心中有他,倒不如大胆赌一把,赢了心心相印,输了也无妨,大不了从今往后克制本心。”
言阙深深看着他,惋惜道:“当年我若是肯在她嫁人之前勇敢一次,或许今日就是不一样的结局了。”
林殊陷入冗长的沉默之中,他眼神颤抖飘乱,手掌也不由自主地握紧。终于,他如同下定决心般用力点头,“我懂了!谢谢言伯父的开导!”
第9章 祁王殿下
二月初六,林殊生辰。
林殊换了身新衣,锦衣玉立风姿过人,萧景琰与霓凰看得怔怔出神,片刻后又双双笑着跑来祝贺他十六岁生辰。林殊与他们谈笑过后,仍站在林府门前遥遥眺望,似乎还在等待一个应该出现的人。
萧景禹最终还是来了,他带着黎崇老先生亲手所写的佳贺妙语,一步一步来到林殊身前。多日不见,萧景禹似乎清减不少,原本硬朗的脸庞也瘦了不少,只是他仍是一派淡然模样,笑着将贺礼送过去。
林殊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亲自领他进了内堂。
连番行礼过后,晚宴终于开始,林燮与晋阳长公主似乎觉察到爱子与祁王殿下前些时日有些不合,特意将二人座位安排至一处。萧景禹看了看身侧的林殊,并没有多说什么。一番觥筹交错,林燮夫妇与前来参加晚宴的言阙、穆府统领穆老将军交谈起来,景睿豫津那几个半大孩子也各自吃喝玩笑,林殊默默地饮着酒,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欣喜。
萧景禹看他一杯接着一杯,忍不住低声劝道:“少喝一些。”
林殊瞥他一眼,手中斟酒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萧景禹微微皱眉,压低声音道:“你又在闹什么?”
林殊也不答话,仍旧自斟自饮。
萧景禹眉头愈发皱的紧了,此时堂中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他微微瞩目便望见了林殊掌心里残留的疤痕。他眼中闪过讶然之色,忙问道:“你手怎么了?伤到了?”
林殊笑了笑,不接他的话,反而却开口道:“祁王殿下,今日我生辰,来,我敬你一杯。”
萧景禹听到“祁王殿下”四字时不由得怔了一下。林殊自幼时便与他亲近,总是“景禹景禹”叫个不停,偶尔兴致来了则会喊上一两声“祁王哥哥”,如此言辞清晰地称呼他为“祁王殿下”,却是人生第一遭。
“可是……你要的不就是他渐渐与自己陌路分离吗?”萧景禹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莫名有些感伤,他抬起头看了林殊一眼,挤出些许笑意,道,“今日你最大,我陪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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