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后宫看似远着呢,实则关系却近得很。庆王侧妃如此殷勤,只怕也是得了水清的授意。只是林泽心里纳闷,难道水清也有意要争一争那个位置不成?看他先前的言语态度,倒是乐意水湛上位比自己上位要多得多了。
“水清那小子……”水溶笑了笑,很不以为意地说,“也就你心思敏感了些,他哪里有心想这些个弯弯绕绕呢?”
“人心么,岂是只言片语就能解释得清的。”
林泽眯着眼睛笑了笑。
兴许水清从前并没有这些心思,可自打上一回他给自己下毒,又和水湛撕破了脸。一个从前倍受兄长宠爱的人,一下子被兄长疏离,那滋味,定不好受。何况,同样对水湛怀抱着爱意的林泽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从自己出现开始,水清对自己就抱有莫名的敌意。那种恶意的排斥,即使脸上带着笑,却还是从心里汩汩流淌的黑色的阴潮……
水清,只怕对水湛的心思,并不是表面上兄友弟恭这样简单的罢。
水溶皱起了眉头。
从小就浸淫在权术中,看多了宫廷倾轧,朝堂政变,能够全身而退还挣了个世袭罔替的封号。要说水溶脑袋里转不过这些弯儿来,那真是小瞧了他。
水清自打大婚以后,除了上朝之外,其余时间都闭门不出。就是进了宫,大多时间也都是陪着太上皇说说话。这么一个看似毫无攻击力的皇子,偏偏又和甄家拴在了一块儿。虽然只是以侧妃之礼迎进了门,可庆王府至今未有正妃,甄三小姐以侧妃之名在宫中走动的那叫一个勤快啊。
瞧着水溶这副样子,林泽低头微微地勾了勾唇。
他向来睚眦必报,从前因着水湛的缘故,多有忍让。可现在既然水湛都表明了立场,他又怎会放过这难得的契机呢?他一贯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既然水清要做初一,他自不肯拂了他的面子,便做一回十五又如何?
甄家久居江南,满府上下不知道藏了多少腌臜事儿。比之荣宁两府还有两口干净的石狮子,只怕甄家内外已全然玷污。既是这样,他也不介意给甄家覆灭的路上多送个一程。左不过大厦将倾,他推一把手罢了。
林泽心里半点负担都没有,水清并不是他在乎的对象,自然不会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花费多少心思。转念又想到薛家的事儿来,只看向水溶说:“薛家的远房亲戚可有什么消息了?”
“纵是有几分才思,入了京城的地界也是要掉价不少的。”说着,又撇了撇嘴说,“何况他们家不过是商贾出身,即便想靠着科举出仕,也没那么容易的。”
“谁说没有那么容易。”林泽扬唇微笑,“你且等着,来年开了恩科,这薛蝌定能高中进士。”
看着林泽忽然溢满了自得笑容的双眼,水溶讶异地挑了挑眉。他倒不是看不起林泽的猜想,只是没料到林泽对这个叫薛蝌的如此上心。他还记得,那薛家的呆霸王没少得罪过眼前这人,居然能如此不计前嫌,水溶默默地在心底为薛家点蜡。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的样子。
林泽才不理他,只把茶碗一搁,笑了笑说:“坐了这会儿子,该说的话说了,我也该回去了。”见水溶还要起身,连连挥了挥手,“别送了,你且坐着罢,下官怕累着王爷呢。”
水溶哭笑不得地目送他出了门,回头见桌上吃了两口还留了大半的两杯茶碗,嫌弃地撇了撇嘴。这上好的枫露茶他一早就沏了两回,出了三四遍的色,结果这两人一点都不给面子。这才吃了几口啊,就撇下了。亏得他还特特拿了去年蠲的雪水,里头又放了今冬最嫩的松针一起煮的。
啧!
“王爷。”
前来收茶碗的婢女见自家王爷直盯着那两碗凉透了的茶兀自出神,忍不住出声打扰道:“林大爷方才出门时说了,这茶和往日里吃的味道竟不一样,很是清口。还想问王爷有没有,能不能给他带上些。只是想到这样好的茶,王爷未必肯割爱,故而一叹罢了。”
水溶立时傲娇地扬起下巴,一副“本王出手,必是精品”的表情。看得那婢女不由地笑了,而后才笑道,“不过一壶茶叶罢了,去给林大爷送去。另把本王去年收的雪水和雨水都起出来,还有那松针,一并给林大爷送去。”
说罢,犹觉不够般,笑得恁是蔫坏。“把林大爷的话原封不动地给三殿下说道说道,记住咯,一字也甭漏下。”
哼,好你个水湛,让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哼哼,秀恩爱什么的,本王也是个中高手好吗!
婢女微微福了福身,嘴角的笑容愈发的大了。自家的王爷这点儿孩子心性,一向是老王爷和王太妃娘娘乐见的。何况林大爷在时,更显得自家王爷愈发减龄了。
想到这里,婢女笑道:“是,奴婢这就去。想来林大爷还未走远呢。”
不过几刻功夫,那婢女俐落地将茶叶,两坛雪水并雨水及一包年初才收的嫩松针都送到了林泽的手里。见林家大爷一下子睁圆的眼睛,婢女微微含笑道:“王爷说了,林大爷喜欢,便都送了也是应该的。还请林大爷毋要推辞,只领了王爷的心意才好。”
林泽愣了愣,才笑道:“是了,若推辞便是矫情极了。替我多谢过你家王爷,我先回去了。”
第149章 无题
春序正中,百花竞放,乃游赏之时,花朝月夕,世所常言。
黛玉的的生辰恰恰是二月十二,正在百花生日。林泽一早便把东西齐备了,又有北静王太妃遣了两位宫里的嬷嬷来,亲自送了东西往裴府去。林泽虽是黛玉胞兄,却也不肯僭越,只由着裴子峻相陪和其余男眷一同在花厅看戏。
这是黛玉到裴家后过的第一个生辰,其中意义于林家父子三人来说,自不一般。爱妻如命的裴子峻也是相当重视。何况黛玉如今又是皇后认养在名下的郡主,其地位尊贵,身份超然以今日来恭贺的达官贵人,诰命贵妇可见一斑。
林如海自然早就被裴将军请进了书房,眼下只有裴子岫和林澜两人一块儿坐了,轻声细语的不知说些什么。林泽坐在一旁并不说话,只含笑打量着待人接物比之前年更加圆滑的裴子峻,心道果然这几年历练后愈发的长进了。
闻希白拈了一只茶饼,嘴里咀嚼了两下,向着林泽低声道:“听闻今儿个来的人身份十分贵重,倒有大半是冲着郡主的名头。”说着,砸吧砸吧嘴巴说,“宫里头主子娘娘一点儿的风吹草动,偏宫外头便似得了什么旨意一般,一窝蜂的全贴了上来。要我说,竟十分嫌他们烦人。”
林泽抿着嘴笑了,“吃你的东西罢,这么多话,不见你对高大人讲。”
工部侍郎高来稳,一向最善溜须拍马,见了人莫不点头哈腰。偏他如今已经身居正四品之职,依旧那副汲汲营营的模样,看得人十分头疼。林泽对此人不见得有多大的好感,只是每每见了对方,瞧着对方眼中透出的那抹亲热劲,当真十分膈应得慌。
闻希白最是厌烦别人溜须拍马的,可目前他在工部任职,乃从五品郎中,每每见了自己这位顶头上司都没什么好脸色。可又因与对方朝夕相对,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
此刻听到林泽这么一提,脸上立马就露出了一抹被打败的颓唐。“你当我这脾气是个好的?偏那位是个油盐不进的,管你说些软的还是硬的,都不管用。”说着,又凑近几分,笑道:“不过,他与贾家的那位政老爷却十分的不对付,每日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瞧着十分有趣。”
“平添了你的笑料了?”
“可不是!”闻希白不见得多稀罕自己的从五品衔,只是看着那高来稳对贾政每日里端着脸,做出不假辞色的样子来,心里头不知道笑了多少回。便是被多膈应几次,也是值当了。“一个假正经,一个真马屁,配极了。”
林泽斜睨了他一眼,懒怠搭理他。
闻希白还要再说什么时,就听外头小厮通禀道:“威烈将军府贾大爷到!”林泽抬头看去,便见一味玉面含春,唇红齿白的风流公子进来了。忙起身道:“琏表哥!”
贾琏眼睛一亮,见林泽今日穿了一件青色遍地金圆领袍,腰间绑着一根宝相花纹金缕带,玉冠束发,一双湖水般清澈的朗目温和内敛,一眼看去,只道潘安再世也不为过了。忙笑着应了一声,才坐在林泽一侧,笑道:“好几日不见林表弟了,今儿个好容易见了,也是托了郡主的福。”
正说着,台上唱的《姜子牙斩将封神》也正到高潮,倏尔神鬼乱出,忽又妖魔毕露。内中扬幡过会、号佛行香、锣鼓喊叫之声,闻于巷外。林泽不耐烦看戏,只对贾琏笑了笑说,“好些日子也不曾去见荀哥儿了,只是今儿个还有事在身,一时竟不能去了。”
贾琏连道无妨,又说起几件趣事,引得林泽笑了两回才罢。林泽只道:“方才听见引路的小厮说到琏表哥是贾大爷,我还恍惚了。”
贾琏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可见林泽光风霁月的目光,也并不隐瞒,小声的把贾府分家的事情一说,直惹得林泽唏嘘不已。
原来贾宝玉自打在薛府上闹了一回,冲撞了柳府里的大姑娘,又被柳湘莲一通打下来,唬得有几日不敢出门。又因贾政心喜贾环读书上进,宫里元春又有话传出来,命家中好生教导宝玉。贾政一时把宝玉拘着读书,引得他犯了些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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