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上前拦着冯少卿的竟然都是被受邀来季家的客人,而季家的家仆家丁除了冯总管,竟然没有一人上前,相反,他们还露出了恐惧的表情,都不想上前触碰冯少卿。
恐惧,厌恶,惊诧,这便是季家的人对冯少卿出现的反应。
没了阻拦,冯少卿搬起一盆“夜瞳”就往客人的面前砸,指着花说:“哈……妖……妖花!妖花!”
冯少卿的脸因为疯狂的笑容变得狰狞,他瞪大了眼睛,指着所有人,“你们……你们!你们都会被吃掉!你们的血,你们的肉,全都会被啃噬干净!哈哈哈,全都会拿去喂妖花!”
“妖花!妖花!”每砸一盆,冯少卿就会叫一声妖花,每砸掉一盆,冯少卿疯狂的面容上变回出现解脱却又痛苦的表情,仿佛,他正亲手割下自己的血肉,将噬他骨血的毒虫一只只磨为灰烬。
“少卿,够了!”季挽芙泪流满面,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扑上去抱住了冯少卿,阻止冯少卿。
冯少卿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是他又抓住了季挽芙的手,用力地想要把她推开。季挽芙用尽全力,抱住冯少卿的腰,“少卿,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这样了!”
“少……”季挽芙的呼唤,最终还是没有落在冯少卿的耳中,冯少卿用尽力气将季挽芙推开了。
季挽芙痛苦地闭上眼睛,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被陆小凤单手揽住了腰。
季挽芙抓住陆小凤的衣袖站直了身体,才发现冯少卿已经被制伏了,现在他正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季挽芙连忙上前检查,直到探到冯少卿的鼻息,季挽芙才松了一口气,“他会没事的对吗?”季挽芙抬头问花满楼。
“我点了他的穴道,他会昏睡一段时间。”花满楼回答,他注意到四周客人们惊慌的声音,“季小姐,现在……”
多亏了花满楼的提醒,季挽芙才想起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外人在。抹去脸上的泪痕,季挽芙又露出了坚强的表情,“诸位,今日花会提前结束,为各位造成不便实在对不起。请恕挽芙无法继续招待诸位。冯叔,送客。花公子,陆公子,还有这位公子,请留步。”
对突然出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身边的司空摘星,季挽芙也还记得有礼地打了声招呼。
冯总管一直站在季挽芙的身后,这时才走出来,恭敬地对几位客人道歉,然后引着客人离开。冯总管的背影佝偻,仿佛疲倦不堪。
直到客人都散去了,季挽芙才扶起昏睡不醒的冯少卿,扫视周围畏缩的下人,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冯少爷扶到我的屋里去!”
“小姐……”有个丫鬟想要说话,但是被季挽芙的目光逼回了所有的话。
季挽芙在季家极有威严,在她的命令下几名家仆总算是上前扶起冯少卿,将他往后院带。
因为心神都在冯少卿的身上,季挽芙并没有注意到陆小凤他们也一直跟在后面。
冯少卿多年来一直都被软禁在那个上锁的小院中,仆人们搀扶着冯少卿自然而然地朝着冯少卿原来的小院走去。
季挽芙立刻就叫停,“我不是说了把冯少爷送到我的小屋吗?”
“小姐……”仆人们想说这并不符合礼数,但是季挽芙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我说了把他带到我的小院!”
谁都不想让季挽芙发怒,家仆们低着头就把冯少卿送到了季挽芙的小院。
一进小院,季挽芙便看到自己小院中的那片花田,所有的夜瞳花都被毁了。之前被冯少卿吓得软倒在地的小丫鬟看到了季挽芙,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小姐,小姐!冯少爷刚才冲进来把所有的花都毁了,奴婢拦不住他,小姐,冯公子好可怕。”
这名丫头被吓得够呛,抓着季挽芙的裙摆,生怕季挽芙将花田被毁的罪责全都则管在她的身上。
季挽芙的脸上除了绝望,已经看不到其他的表情了。她痛苦地摇晃了一下身体,让人以为她在下一刻就会晕倒在地。
但是她仍然是坚持下来了,她咬着牙对那名丫鬟说:“你去打盆水来。还有你们,把冯少爷放在我的床上,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季挽芙的坚持没有人敢违背,所有的家仆都退下了,那名小丫鬟也是浑身发抖,匆匆地送了盆水进来,又逃跑了。
陆小凤三人也跟着进了小屋,但是不方便直接进入女子的内室,只好坐在桌边。
隔着竹帘,他们能看见季挽芙的一举一动。
冯少卿被软禁多年,被司空摘星放出来之后在季家横冲直撞,狼狈不堪,此时他的脸上,身上,脚上都是脏污的泥土。
季挽芙的床铺非常整洁,但是季挽芙丝毫不在意这些。
她蹲下身子,温柔地为冯少卿脱下了鞋子,并整齐地摆放在一边。
在床边坐下,季挽芙凝视着冯少卿憔悴的眉眼。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这张脸,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人了?
那么小院成为了季家的禁地,每次去,他都是疯癫的,他都在尖叫,每去一次,季挽芙都会觉得心痛。这个人,竟然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双目发酸,季挽芙颤抖的手抚上了冯少卿的脸。冯少卿的眼角有一点泥印,季挽芙轻轻地抹了一下,泥印蹭到了指尖。
季挽芙看着指尖的泥印,食指与大拇指摩挲,泥土在指尖滚动,细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触感。反复地摩挲着,一时间竟然痴了。
“呵……”季挽芙心酸地笑了,高举在眼前的手无力地滑下,就这么摔在了腿上。疼痛将她唤回了现实。
拿过挂在盆边的干手巾浸泡在手里,清水迅速地渗入了手巾,沾染了每个角落。季挽芙按在了手巾上,将手巾按到了水中,拿起之后将手巾绞干,用手巾轻轻地为冯少卿拭去脸上的泥印,直到冯少卿本就清俊的面庞重新显露出来。
季挽芙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珠帘外三人的眼里。反倒是他们三人将全部都看在了眼里,有些尴尬,他们是不是出去比较好。
他们三人琢磨着自己到门口的距离又担心贸然打开门会不会发出声音惊扰到季挽芙,门就自己开了。
三人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是这门忽然听到了他们的心声?结果证明并不是,只是冯总管送完了客人,匆忙地赶到了季挽芙的院子。
看到陆小凤三人的时候,冯总管愣了一下,但还是礼数周全地向三人行了个礼。
“冯叔,您回来了?”季挽芙问,完全没有一开始面对其他仆人不怒自威的模样,反而是迷茫的孩子找到了依靠的惊喜。
“是的小姐。”冯总管立刻应声,又对着陆小凤三人鞠躬,这才走到了珠帘边,尊敬地道:“小姐,老冯进来了。”
冯总管一进去,就看到自己的儿子睡在季挽芙的床上,而季挽芙正挨着他坐在床边。冯总管惊慌地说:“小姐,小儿身份低危,怎么能睡在您的床上?”
“冯叔,您别这么说,是我要让少卿在我这里休息的。”季挽芙连忙上前扶住冯总管,“少卿原来的屋子怎么能让他好好休息。”
冯总管依旧惶恐,“我带卿儿回我屋里休息就是了,睡在小姐寝居实在是惶恐,更不敢让小姐照顾小儿。卿儿我来照顾就可以了。”说着,冯总管就要上前背起自己的儿子。
“冯叔,您别这么见外了。”季挽芙连忙阻止了冯总管,“挽芙一直视您为父亲,您身体不好,怎么把少卿背回去。没事,少卿就睡在这里就可以了,照顾他也是我……我……我甘愿的。”
“老夫不敢。”冯总管低着头,拿过季挽芙手中的手巾,“小姐,还是让老夫来照顾卿儿吧。”
季挽芙本想拒绝。
冯总管低声说:“小姐,还有三位客人在。”他往珠帘外看了一眼,提醒季挽芙这个小屋中还有三个因为季挽芙一句“留步”而留下来的外人。
季挽芙这才想起来,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和仪容,走了出去。陆小凤他们并不在小屋里,冯总管推开房门后,他们就走了出去。
一方面是为了给季挽芙他们留下空间,另外他们也想仔细调查这片花田。之前本可以仔细调查一番,却被司空摘星拉走去救那个仆人,现在回来,这片花田竟然就这么会冯少卿给毁了。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点懊恼。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蹲在地上,司空摘星拿了根枝条对着泥土戳了戳,“陆小凤,要不咱们来打赌,赌输了的人在这片地里挖蚯蚓?”
“你怎么总想着挖蚯蚓?”陆小凤哭笑不得,竭力要避开这件事情,在外面挖就算了,现在还跑到别人家挖?
司空摘星愤愤地把枝条往土里戳,不满地说:“没难度的事情我不和你打赌。这地泥鳅不好挖,我挖了这么就都没挖到一条。现在就赌,赌输了我看你掘地三尺能不能挖出九百九十九条蚯蚓。”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斗嘴,花满楼却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陆小凤吵累了,也就不理司空摘星了,站起来问花满楼,“花满楼,刚刚开始就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