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目贵志。
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坐在树前身体发颤,却是压抑地在哭。
而那染血的水盆孤零零地放在了一边。
终于倒是像个孩子了。
原来不是这孩子没哭,而是没在自己的面前哭而已。
信乃心里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一种挫痛的钝痛感缓缓蔓延开来,那小小的颤抖的身躯似乎要被黑夜所吞没,那压抑在空气里的呜咽声都让信乃觉得心脏被收紧。
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像是跌进了被水雾覆盖的世界般。信乃抬头擦了擦眼,眼前又那么一刻清晰起来,下一秒眼泪却终于落了下去。
明明之前并没有觉得多遗憾多难受的。
信乃转过身去,不再去看夏目的身影,但是脑海中全是那个稚嫩的孩子硬撑着笑容对他说很高兴的样子,无法阻止眼中不断涌出的眼泪。
他又回到了那个狭小充满着血腥味的房间,躺在了床上,将那封信又重新收了回去。
当夏目回来的时候,他便看到信乃似乎已经睡着了。
孩子蹑手蹑脚地将灯关上,他轻轻地走到信乃身旁,透着微弱的视线看着他的脸,然后缓缓伸出手指试着他的鼻息,随后抿着唇定下心来。
“我想陪你。”孩子呢喃地说着。
我也是一个人,如果你离开了,我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我想和你一起。
孩子拉过了信乃的左手,摩挲着他纤细的指骨,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轻轻靠在了少年的胸口,似乎是在专注地听着那心跳的声音。
在黑暗中,信乃睁开了眼,感觉到了自己的胸口一阵温热。
那孩子极力压制的颤抖,和无声无息的泪水。
眼泪又一次从自己的眼角滑过没入枕巾,信乃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闭上了眼。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又还剩下,多少明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留爪和霸王票=3=
勾搭别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6 19:16:42
猫咪不吃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5-17 10:10:35
☆、清酒
信乃发现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原因的话大概是他可以完全无视酒井夫妇已经可以当做是明示的暗示了。这大概也算是护短吧,贵志对自己很好,信乃也想对贵志好,对于贵志并不好的酒井夫妇,信乃也想报复一下。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就连宅子里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若不是贵志坚持的话,也许酒井夫妇老早就把他放担架上扔走了。其实他们也可以将信乃送到医院去,只是怕信乃的身体是个无底洞,他们已经仁至义尽地为他花了钱看医生买药了,可不想把钱全都砸进一个不认识的孩子身上。
贵志已经完全不去上学了,酒井夫妇也并不管,他们只要好好看着他们自己的儿子就好。
而贵志就一直陪在信乃身边,手里捧着药让信乃吃,尽管信乃真的不想喝这种明知道没有用的药,但看着那孩子红红的眼睛也就这么一闭眼喝下去了。
但最近,犬冢信乃的身体渐渐好了些,惨白的脸上有了些生气,咳血的现象也缓和了些。
信乃知道这大概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吧,但是看到贵志很开心,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出去走走吧。”
信乃想出去看看了,现在他已经确定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地方,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自从到了贵志的家后,他也只出去了几次,然后身体就差了下来完全躺倒在了家里。
现在身体终于有了些气力,信乃想出去走走了,至少他想看一下这个地方,夏目贵志所生活的这个小镇是怎样的。
夏目贵志当然不会拒绝,帮着信乃穿上了和服后便牵着他出去了。
出来的夜晚日子大概正好是夏日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灯火通明的灯笼,各种大大小小排挡沿街排开,穿着和服的少女少年都簇拥着欢笑,街上擦肩而过的人们脸上都带着雀跃与欣然,在灯火辉煌处那一种欢愉的气氛似乎充溢了整个世界。
日式炒面、章鱼烧、大阪烧、串烧、奶油马铃薯,目不暇接的美食散发着扑鼻而来的香气,耳际热闹的叫卖声和欢笑声,似乎很久都没有置身这样的热闹非凡。
“好想喝酒啊。”信乃看着那小摊子上正在卖的清酒,突然间很想尝尝看。他一直都看着其他那些人装大人喝酒,偏偏嘲笑自己是小孩不能喝,明明他实际年龄早就成人了吧。
“信乃哥哥还小。”显然夏目贵志也是这么觉得的,眉眼里难得有些不认同地看着信乃。
“我其实已经十八岁了哦,完全到了可以喝酒的年龄了。”信乃忍不住又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尽管他知道自己怎么看都不像,如果不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的话大概谁都不会信自己十八岁了吧。
“真的?”夏目贵志歪着头,又重复地问了一句。
“真的。”信乃点了点头,神色肯定。
信乃其实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贵志有的时候的确会不相信自己的话,比如他说自己不疼,他不害怕,药并不是特别难喝的时候,然后贵志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多问一句,就像是现在这样,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果自己肯定了那他就相信了。
那就像是,自己不管说什么,他都会相信一样。
“那,信乃哥哥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来。”夏目拉着信乃让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然后突然就跑开了。信乃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夏目甩着小手小脚跑到了人群里去了。
这是要做什么?
信乃突然想了起来,贵志该不会是要去买酒吗?他只不过是看到了之后随口一提而已,而且,他才是个小孩谁会卖酒给他?再说,信乃知道酒井夫妇给贵志的生活费少的可怜,他根本就没有钱去买酒啊!
想着想着,信乃有些忐忑不安了,当他终于站起来想要去找夏目的时候,那孩子却手中抱着一个小酒罐子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颜,额头上还冒着一层细汗。
“你买的?”这下子信乃倒是愣住了。
“不,送的。”夏目摇了摇头,然后双手将酒罐递给了信乃。
“老板送的?”信乃更加震惊了。
“不是,嗯,是个朋友。”夏目摇了摇头,抿着唇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
看出了夏目的局促,信乃也没有再多问,说了声谢谢之后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小酒罐里是清酒,酒质柔软而又辛辣,才喝入第一口的时候信乃就不适应地大声咳嗽了起来,但有种温热的浓厚的香气在口中蔓延开来,淡淡的酒味和米香味充溢在鼻息,让自己冰冷的身体都温热得有些熏熏然。
意外的,味道还不错。
“只是第一口有些呛着了,但是很好喝啊。”信乃看着旁边担心地拍着自己后背的夏目,也知道自己刚才咳嗽又吓着贵志了,立刻笑着出声安慰小孩。
“那就好。”夏目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可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去和那长得很像酒瓶罐子的小妖怪请求的,但也没想到竟然那妖怪也这么好说话。
信乃又继续一口一口轻抿着,将那一壶清酒断断续续喝光了。他惨白如纸的脸色上多了几分血色,似乎是喝醉了眼神迷离着,身体也有些摇晃着最后堪堪地靠在了夏目的肩膀上。
晕乎的视线里,融入了五光十色的灯光,耳边是热闹而又嘈杂的声音。
很热闹,真的很热闹,他也曾经融入过这样的热闹里。
而现在我在这里,却格格不入。
或者说,很快就要死了。
但是这不重要,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他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如果自己不在……
哦,对了,如果自己不在的话,村雨根本就不会暴走,他们也不会死。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么庄介和滨路就不会陪伴在自己身边,说不定也不会遇害,苍也不会说出要接自己的话,而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不会有八明珠,大家并不会聚集在一起,会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过着属于自己的安静平和的日子,也不会再被迫忍受那些痛苦的事情。
直到此刻,信乃才突然意识到。
只要他死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能轻而易举地逆转。
他的存在,是个错误。
原来这才是代价。
他会死去。
在他们都不知道的角落里,以一个错误的身份,无声无息地孤独死去。
“信乃哥哥,哥哥……”夏目贵志瞪大眼,担忧慌乱地唤着信乃,却看到这个容貌堪比美丽少女的少年突然间哭了出来,那双如同琉璃般的双眼里是止不住的眼泪,一滴一滴蔓延着苦涩的气息从脸颊滑下。
信乃醉了,他的脑子里一点都不清醒,脑袋微微热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出现了很多幻象,或者说也可能是记忆。他缓缓弓着身子,然后微低着头发出了一声极小的闷声,那声音仿佛从胸腔里发出,像是一个压抑了许久的人在极致的痛苦下终于忍耐不住发生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