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巷子,经过医院时,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中走出。周霆琛见他提着个巨大的袋子,走的不急,料定他并不是执行任务,便快步从人群中穿到他身侧。他不叫他,待走到和他齐肩时才冷不丁压低了声音,恶作剧般的喊了一声:“安逸尘。”安逸尘一惊,见是他,喜出望外,差点当场抱住他。他也压低了声音,好像在配合他玩接头游戏:“怎么会遇到你?正好执行任务?”周霆琛装作平常的淡淡一笑:“将军府的事已经忙完了,你的大餐呢?我可等着呢。对了,这么一大袋是什么?”安逸尘敛了笑意,微微颔首:“回家再告诉你。”周霆琛点点头,便没有追问。
到了家,安逸尘提着东西径直进了自己房间,周霆琛见着古怪,便也跟着进去。里面人正在将袋中的东西一一掏出,先是一袋针管,针头单独的置在另一个袋内。再是一大堆药水,有盒装有瓶装,大大小小摆满了一桌。周霆琛终于看不下去了,眉头扭到了一起,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安逸尘停了手,看向他缓缓道:“原谅我没经过你允许。我想帮助你戒毒。”他紧张地盯着周霆琛的表情,见他脸色一点一点堕的微妙,心中更加七上八下。一个人越是在意什么,就越害怕提起什么。吸毒,戒毒在周霆琛心里都是个禁忌,甚至是只要提到沾边的事,都足以让他羞耻的想扒掉层皮。他怕周霆琛因此与他生分,但他更怕他被毒瘾束缚控制一生。出乎他意料,周霆琛只是沉默了会,便点头答应。他有些不安的踱了几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跨开两腿,双手抱合无力的搭在两腿中的空隙处,头也随着这弓着的身体深深地垂了下去。他不会骗人的身体毫不保留地陈述着他的自卑,羞愧,安逸尘却觉得欣慰,因为一个人如果愿意在另一个人面前承认自己最羞耻的一面,那么那个人不是陌生人,那一定是,他最亲密的人。他已经默认了自己,是他最亲近的人。
他熟练的将药水配入针管中,对着光小心翼翼地把空气推走。他努力让自己笑的很自然,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那人的不安。他向周霆琛挪近,认真说道:“戒除鸦片烟,单凭我的药力是做不到的。周霆琛不是一向很自信么,能做到吗?”周霆琛闻言嗔着瞪了他一眼,又推搡了一下他,安逸尘顺势倒在了床上,故意哎呦起来,周霆琛这才心中畅然,笑着向他伸了一把手,边拉起他边说:“我要是连这点痛楚都受不了,我怎么做周霆琛。”两人闹了会儿,就紧挨着坐到了一起,安逸尘将药物一一拿过向他,解释戒毒过程,周霆琛仔细的听,他说一句,自己就认真的点一下头,等一遍流程过去,周霆琛突然问道:“你为我做这一切,动机是什么?”安逸尘细心地为他注射了药,才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治疗完后他便催周霆琛赶紧上床休息。周霆琛便依着他上了床,本来很累,但不知怎么躺了好会儿也睡不着,便唤了声安逸尘。安逸尘赶紧进来,周霆琛见他紧张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我等着你的饭呢,睡不着。你去做饭给我吃。”安逸尘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坐到床沿,握住他的手哭笑不得:“不是才说了嘛,刚注射完药剂不能进食。”周霆琛又说:“那我要喝酒。”安逸尘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酒更不行。”像是计划好了一样,周霆琛立即又要求道:“那你就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安逸尘愣了一下,看着他满脸的期盼,慌忙的避开,推辞道:“我没有什么故事。”周霆琛也不强求,循循善诱的开口:“那你随便说点什么吧,你说什么,我都爱听。”安逸尘想了想,缓缓开口:“我只会将三个故事。”周霆琛点了点头,他继续:
“第一个故事是,从前有一个修仙之人,他以除妖救人为己任,未曾动过儿女私情,可他有一天见到了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人,他起初不承认自己喜欢他,后来在和他的相知相处中,无可遏制的爱上了他。他们起初一起除妖,非常快乐,后来那修仙的人带着那人一起回了家,家中人却很反对他们。因为压力的增大,而修仙之人又发现那人瞒着自己好多事,他们逐渐生了越来越多的嫌隙...”“所以他们分离了?”周霆琛打岔道。安逸尘摇摇头:“他们虽有很多嫌隙,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克服了一切困难。可是后来,那人发现自己与那人的家族有着血海深仇...”周霆琛闭着眼听着,见他许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然后呢?”安逸尘从恍惚中醒了过来,疲惫的开口:“那人最终被他的家族杀了。那修仙之人放弃了修仙,用自身灵力撑在这个世上,反反复复地,等着那个人转世。”周霆琛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心中有些郁结,便抱怨:“这算什么故事。”安逸尘将他的手塞回被窝,帮他掖了掖被角:“最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又谈何修仙。”他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又吻了吻他的嘴唇,柔声说:“那不过是个故事。好好休息。我们有的是未来。”
☆、桃枝灼灼10
夜里下起了雨,淅沥淅沥的打了下来,将整个世界熏成一片氤氲,似乎仍觉不够,跨过了窗户,绵绵地淋起了周霆琛的被。已经是这样暖透了的时节,才会有这样的雨;因为有这样的雨,他才会在这暖透了的时节中被冻醒。世间万物循天道而成因果,人亦如是。他模糊的睁开了眼,黑蒙蒙的,窗户就紧挨着他的床,他抬手去掀窗帘,灯芯绒揉着他的手心,起了一层暖意,手膀却一阵酸痛,几乎无力,这才想起来几个小时前的事。睡眠就是这么神奇,明明只有几小时,却可以让你感觉遥远的如同上一世。外面乌黑一片,星月都被那潮潞潞的雨蒙住了面色,分辨不出是几时。总是两三点吧,他这么想着。这么想着,这冰冷的数字却随着这淅沥浇灌着他,刺的他连打了几个寒颤。他缩回被窝中,手脚在里面努力探寻着温暖,却是无果。他索性下了床,摸黑沓上拖鞋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按下,光一瞬间笼罩了房内,顺便还溢出去许多。借那线状散出的光,周霆琛判断出安逸尘房间的方向,走出房门后啪的关下了灯,呲着拖鞋跌跌撞撞走了一段,开了门,扑上了他的床。床上人被这一压惊醒了,摸到是那人的身体,困意散了大半,笑着把他拖进自己被子里。安逸尘的身体暖和的像是热原体,周霆琛满足的搂着他,把头埋在他肩膀上便睡去。那人却很不满意,用肩顶了顶他,见他只是不耐烦的转了个身继续睡,便把他强行扳到自己面前,一面亲吻他脸颊一面笑意盈盈道:“把我吵醒了自己却去睡?今晚谁都别想睡!”周霆琛实在困倦,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对他咧了一下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安逸尘见他仍没反应,也不管什么君子小人,把手直接从他的睡衣中探了进去,不停的摸索。周霆琛嫌痒,扭动了几下,正好让安逸尘刮到了针口。虽不疼,但那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涨涨的麻麻的,好像那是一块借居在自己身上的生命。周霆琛也怕那处出什么问题,便嘟囔道:“疼。”安逸尘闻言也想了起来,赶紧老实了手脚,规规矩矩的回搂住他。不一会儿睡意伴着沉重的夜色压来,二人皆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安逸尘迷糊着眼随意支着坐起了身,手不小心硌到一个又软有硬的东西,瞬间清醒了,挪开手,见身旁的周霆琛依旧懒懒的躺着,不由得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还说什么每天都早起呢,每次和我睡,不都是我先醒么。”没想到周霆琛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眷恋着这片温暖不想起。听他这么诋毁自己,立刻摸了个枕头便去砸他,砸吧嘴想说什么,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便干脆混着些许的睡意不再理他。安逸尘一愣,旋即开怀的笑了起来,见他仍没有起来的意思,也想让他多休息会儿,便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道:“你好好睡会,我去给你做早饭。”周霆琛乖巧的点了点头,蜷在被子里,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此时竟像小猫一样柔顺。安逸尘没想到能看到他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爱不释手,一时间竟移不开目光。他忍住想吻他的冲动,狠狠心,翻身离开了。
淘玩米,将米与水倒入锅中,掩好锅盖,在灶下煤球的熏烤之下,一锅粥扑噜扑噜烧起来了。玄色的锅盖下不时有气泡冒出,“嗞”得一下冒出水面,又“啵”的炸出了一串涟漪。安逸尘无聊的倚在墙上,歪着头发呆,虽看不见,却能想象出锅盖底下的画面。锅底会生出气泡,只有鱼卵般大小,悠悠荡荡的浮了上去;过一会儿,气泡越来越多,它们便争先恐后地往上窜;最后气泡会变得有小碎石那么大,化成大把的沫子将锅盖顶了起来,这便是要好的前奏了,只待安逸尘移开锅盖,散出些热气再关上,反复数次,那米与水便完成了神奇的化学变化,融合成了粥。完成这一切,就是半小时后。他挖了点小菜搁在盛粥的碗里,端着进了卧室,见周霆琛还胡乱一通卷着被子,叹了口气,搁下碗,一边贴着他坐下一边推搡:“起来啦,半天都要过去了!起来吃饭!”周霆琛翻了个身,躲得他远远的:“吃中饭了吗?”安逸尘一愣,哭笑不得,手加大了力度又拍了过去:“还想真睡半天呐,早饭!起来吃早饭!”周霆琛拗不过,便终于委委屈屈的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