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衬衫领结,刷牙洗脸梳头,一切一丝不苟的如钟表般精准,完成这些后,他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面部如刀削斧凿般硬朗,他抬起下颌,调整出一个面无表情的表情,短短五分钟,周霆琛又回归那个不苟言笑的周霆琛了。他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形象,那样的眼神,自己看了都能被自己睥睨到。吃了早饭,他回房坐下,打开抽屉拿出些文件分析,就像平常一样,他应该能瞬间投入进工作中,只给旁人一个不敢靠近的剪影。但不知怎么,明明一切都如常进行,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挠他,挠的他痒痒的,定不下心。又勉强撑了一个小时,他彻底败给自己的欲念,推开板凳向厨房间走去,他告诉自己,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大餐,仅此而已。
煤炉袅袅燃着,那人站在灶头前,抡着勺翻炒,还是半成品的肉丝炒木芹的香味儿就化成缕缕白烟向外飘去,挟持住煤球燃烧的刺鼻味儿,香味四散,以至于周霆琛站在他身后,都闻不到半分呛味。他进来的轻巧,见安逸尘如此认真,也不打扰他,便静静的等着。安逸尘家的厨房贴了新式的白瓷砖,一块贴着一块铺开,被擦的一清如水,周霆琛望过去,满都是干净爽朗,心中不由得也敞亮开来,正好见他一锅菜烧完,便蹑着脚走到他身后,一把环住他轻轻他平时环住自己一样。安逸尘愣了愣,笑道:“正做菜呢,抱我做什么。”周霆琛不答话,又贴紧了他几分,安逸尘便去扯开他的手,周霆琛突然把头靠在他肩上:“头疼,什么都做不下去,就想抱着你。”安逸尘闻言脑中一震,半晌才压着嗓子道:“你故意的。”周霆琛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边吻上了他的脖子,从喉咙中弥漫出一个“嗯”字。尾音还没拉伸完,安逸尘猛地转身把他推到墙壁上,一步逼到他面前碾转深吻起来,周霆琛甜甜的笑了,热情的回应,才吻了几下,安逸尘不知被什么推了一下,头磕到了重物,睁开眼,见周霆琛两手撑在墙上把他圈起,眯着眼笑的贼坏,然后猛地倾过去吻住他。安逸尘被他的舌堵着,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了他的小心思后,止不住的笑了出来,边推开边道:“我还要做饭呢。”周霆琛也不恼,安安静静的见他烧完了所有的菜,便坐到饭桌前像个小孩子似得晃着腿等着。安逸尘端菜出来,见他这般好吃懒做,不由得责怪:“周先生,麻烦帮我端点菜好吗?”周霆琛装作听不懂,睁大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索性把头靠在支在桌上的手臂上,懒懒的望着他,安逸尘无奈,只得自己忙完了所有的事,当最后一道菜摆上桌时,周霆琛突然问道:“有酒吗?”
这话像是戳中了安逸尘内心,他低眉浅浅一笑,便到储物室里扒了半天,小心捧了一坛酒来。是最老式的赭石色储酒坛,顶头红红的布塞子,他将酒往桌上一放,坛底与玻璃台板相撞,发出“砰”的一声脆响。他又回房摸索出一套青瓷茶具,小心翼翼地将盖碗摆放到彼此面前,为周霆琛斟上一壶酒,又给自己添了一杯。满足地做完一切,他终于安稳的入座。周霆琛忍不住开口:“还以为是什么好酒呢,白兰地威士忌,没想到是自己家里酿的。你喜欢喝这种酒?”安逸尘哂了一下:“你喝一口再下定论。”周霆琛见他神神秘秘的,便端起酒杯小酌一口,霎那间只觉得满口清香,继而微辣的感觉从口腔中散发开来,将这清香冲入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最后是香甜,回荡在口齿间,喉咙里,贯彻入心间,让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他惊喜的又抿了一口,才问向他:“这是什么酒?”安逸尘见他这样喜欢,噗嗤笑了开来,答道:“杜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那个杜康。这么纯正的古酒现在已经难寻了,若不是你来,我也舍不得动这最后一坛。只可惜,好酒却没适配的酒杯,也只能拿着宋代官窑烧制的盖碗,顶替一下了。”见周霆琛神色更加迷惑,他不禁问道:“你没喝过古酒?”周霆琛愣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道:“从前哪有这个条件,后来跟着将军,与名流打交道的多,喝的便是洋酒,地位稍次一点古酒到看不上了,也没喝过。”安逸尘的表情很是惋惜,说惋惜也不对,他那神情更接近于悲悯。他摇了摇头,自饮了一杯,闭了眼感受了会那老酒从喉管流淌至心间,才缓缓开口:“老酒就像老人,它的故事,大约也没几个人能懂。”周霆琛听他这话似乎另有所指,怕再问下去会触到什么不开心的,便提了精神:“总觉得安先生,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倒像,从古书中走出的一样。”安逸尘正晃神,陡然听他这话脑中訇然一炸,差点以为那人想起了什么,连忙扭头瞪住他,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而他只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一瞬间心坠入谷底,不过很快又调好心续。他自嘲的摇了摇头,说道:“茶酒食色,琴棋书画,皆有通晓。我在鄞城有一把上好的古琴,取自瑶山以北的小叶紫檀和百年梧桐,江南蚕丝为弦,跟了我...也有很多很多年了,下次我让人带来,我给你弹奏。”周霆琛听了越发觉得这人不可思议,惊讶道:“你居然还会弹琴!那不是只有姑娘才会学么!”安逸尘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不答话,夹了一块鱼肉搁他碗里。见了鱼,周霆琛立马夹起那块嚼了起来,边嚼边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鱼。”又吃了几口,余光发现安逸尘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他偏头看过去,见他整个人朦朦胧胧的,明明是看着自己,却好像透过他和另一个人交流。周霆琛心中疑惑,便唤了他一声,安逸尘从梦中惊醒,似被窥破□□赧然地随便笑了一下,赶紧扒饭试图掩盖住他的失神。扒了会儿,他终于回过神来,问道:“我的手艺没让你失望吧。”周霆琛思索了会儿“嗯”了两声:“勉强能及得上我吧。”安逸尘大笑着扑过去,把他从板凳上撞下,两人扭打在地,安逸尘一面拽着他的胳膊一面挠他的腰,笑道:“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周霆琛笑岔了气,还是捱了半天才肯求饶:“好吃好吃,我说真的,你烧的饭我吃一辈子都不够。”安逸尘此时正好跨在他身上,闻言松了力气,定定的看着他。周霆琛见他这样,心中默数三秒,果然第三秒的时候他就猛地俯身咬住他的唇,缠绵的撕扯起来,又不由自主伸手解他的扣子。周霆琛也不阻止,盈盈的笑道:“吃了饭,再来。”
安逸尘扶着额头,笑着从他身上起来了。因为他的许诺,他们这一顿饭吃的很不自在。周霆琛还故意装作平常,自己吃的欢快不说,还不时帮他夹菜,搞得安逸尘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猥琐。好不容易吃完饭,周霆琛先去房中等着。安逸尘收好碗筷后走进屋子到他身前搂住他的脖子,思考着该从哪里下手。大约是白天,他有些放不开,便柔情蜜意地看着他,酝酿情绪。好不容易有点感觉,他将周霆琛轻柔的推倒下去,自己也顺着他的身体俯了下去,二人眼鼻相贴,就要吻上,突然一串嘟噜噜的铃声袭来,安逸尘就要抓狂,叹了口气,起身向书房走去。偏的周霆琛歪在床上,眼中秋波传动,道:“快一点,接完电话就来。”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周霆琛一瞬间心里说不出的空虚。正发着呆,突然听得安逸尘叫道:“你的电话!”听到是找自己的,刹那间脑中浮起了周鸣昌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似乎那人就要划破他好不容易获得的美好幻境,他冷着脸走了过去,安逸尘见他这般,也猜是家事,便自觉的替他关好门,退了出来。过了会儿周霆琛表情凝重的走了出来,见他等在门口,便说:“将军接到了森下龙一今天五点有一笔大生意出手的消息,命我见机行事。”安逸尘闻言一惊,脱口而出:“将军府打电话到这儿来找你?”周霆琛见他反应,忍俊不禁地推了他一下:“是我家的仆人转给我的。我离开时已有吩咐,任何找我的人都说我出去了,记下什么事,然后打你的电话找我。”安逸尘也尴尬地笑了,不过很快严肃起来:“我们现在便去准备着吧。我们一起,你没意见吧。”周霆琛看着他不说话,一只手却绕道他背后从他衣摆处探了进去,摩挲着他结实的背,顺着他肌肉的纹路蹭着下去,轻笑道:“你说呢?”安逸尘不禁暗暗叹道:这个男人,真是太会勾引人了。
☆、桃枝灼灼11
根据沈之沛的线索,森下几天前便已谈妥了生意,不过内容十分保密,只探得他们今日下午五点在东运码头交接货物。码头五点时正是繁忙点,无数货轮卸货于此,加之人员往来频繁,的确很适合暗中交货,当然也适合他们埋伏作敌。他们扮作平常商人,各执一份报纸假装谈话,实则暗中观察身边各人。时间一直在推移,五点过了十几分钟却还未有可疑目标出现。周霆琛突然放下报纸,压了压帽沿便往江口走进。他摸出一跟烟,慢慢悠悠的点着,在口岸踱来踱去,像是在等自己这方的货轮。安逸尘不懂他作何打算,突然周霆琛快步走了回来,边唤安逸尘离开边小声说:“他们已经离开了。是十六号货轮。”安逸尘不知他从何判断而出,连忙问起,周霆琛答道:“三个停站口,一号站牌杆上被系上了很不显眼的白条带。记得靠五点的时候,有一着褐色西装,穿黑色马丁靴的男子吗,他转身的时候,項间银链跟着甩了出来。我注意到,那项链坠着的是一个“×”字图案,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符号有点眼熟,但以为是宗教信仰方面,便没细想。如今想来,那是日本的一种吉祥符号。布带的颜色,也是日本推崇的色彩。”安逸尘闻言细细回忆,的确如此。正好走到了车前,他们左右拉开车门,坐进车内。发动起引擎,周霆琛向右转着方向盘,安逸尘顺着回忆半陈述半疑问的说道:“十六号货轮我记得运下的是一批木材,没见其他容器。那他们交易的东西在哪儿?”周霆琛眯起眼睛,他思考的时候向来如此。正遇一路口,他反手拨动方向盘打了个转,二人迫着这强大的惯性倾向一边,这震荡像是摇醒了他,他突然想出了此中的机妙:“工人门扛下木头搬到卡车上的情形,你注意到了吗?”安逸尘恍然大悟:“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两个工人可以扛下那么多两尺长的木桩,却也不乏累。关节竟在此。那么那物品该是又轻又小的了。”周霆琛点了点头,看着路:“这个方向共有四个可能的仓库。其中奉运厂的每天都得承接他们生产出的大量钢材,应该没有空间存放其他东西。成光区的荒废多年,若选那儿,可能是隐蔽安全可能是引人注目,要看他们怎么理解。其他两个我无法判断。”安逸尘道:“他们载着那么多的货物开的不会快,安顿也要花很长的时间。我们追的也不算晚,即使最后一个才是目的地,应该也来的急。”周霆琛默认,此时开出了码头区,驶进了灰白色的水泥大道上。因为此处偏僻,道路修得极其随便,二人的视线随着波浪般的地面上下起伏。飞转的轮胎蹭起了蛰伏已久的沙土,一瞬间万千尘埃随风卷起,灰色黄色密密的凑在一起,形成一道骇人的屏障,迎着疾驰的汽车,好像就要砸进他们的眼睛里。安逸尘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听得挡风玻璃上沙霰击过的声音,才睁开。周霆琛皱眉道:“怎么不来一场雨!”安逸尘愣了一下,旋即接口:“把他们货物都淋湿,哈哈哈。”周霆琛无言,斜了一眼他,不明白那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开口:“这样车就干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