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心窍,百转千回,身似浮云,气若游丝。
是啊,自己不知道怎么心思细密的同女子一样了,就像现在,明明知道他们只是朋友关系,明明刚刚彼此剖露了心迹,见到他们相处却还是忍不住的会去怀疑。这是他从前最嗤鼻的。
到底怎么开始的呢?他撑着头发怔。窗外玉宇渺渺,游云袅袅。突然电话响起,被这突兀的铃声一刺,却是给他脑中注入了一股力,霎时间一抹虹光冲天而上,裂云破天。他明白了。
安逸尘的感情是给黑鹰的,如果过份沉迷于爱恨嗔痴,所失所得,失去了本来模样,那他便再没资本留住他要的人。
所以从现在起,他要做回原来的周霆琛。点到为止,无情即有情。
门突然被谁推了一下,因为锁着,那人被迫中断了动作。周霆琛过去开门,安逸尘道:“你的电话。”他点了点头走去书房,听筒那边是自己家的仆人黎邵峰。黎邵峰道:“沈将军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行动了’让你快过去。”周霆琛脸上不露声色,只有眉头微微皱起。挂了电话,便离开了。
安逸尘并不知道短短几分中有什么变了。看着周霆琛的背影消散在门外,他走回房,继续问闵茹:“好好的上锁做什么?”闵茹觉得莫名:“若他不小心进来听到我们的计划怎么办?”安逸尘摇了摇头:“他会敲门的。”闵茹丝毫没领会到安逸尘的意思,撸了撸嘴:“保险点总是好的。”
所以后来他真的以为,他的心对自己锁上了。
☆、玉簟沁凉1
芒种初过雨及时,纱厨睡起角巾欹。痴云不散常遮塔,野水无声自入池。绿树晚凉鸠语闹,画梁昼寂燕归迟。闲身自喜浑无事,衣覆熏笼独诵诗。--芒种
匆匆赶到将军府,问情形,沈之沛道:“已经查到了,森下买通了我一个厨师。他刚在我的点心中混入了鸦片,便被汤医生查出。”“那厨师与森下洋行什么关系?”沈之沛答:“利益关系。”周霆琛思考了会,又提了寥寥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一针见血,很快将其中的来龙去脉搞透。他点了点头,便询问沈之沛需要他做什么。沈之沛从桌上抽出一沓表格又并几张资料,指着范例让他一一对应填。周霆琛踟躇的接过,看了一眼,似乎不相信,又看一眼,才试探的问道:“将军让我来就是让我做这个?”沈之沛不答,做自己的事。周霆琛皱起了眉:“这不是我分内事。”
桌后人微微笑起,停了笔看向他,眼中有几分责备,戏谑道:“从前放你假,你都窝在我这儿,没事做便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现在让你休息,你便立马离开,毫不停留。我这当上司的,看着心累啊!”周霆琛闻言有些羞愧,心中正好也余点对闵茹的排斥,便留了下来,忙了几个小时后,又看了会书,硬是挨到八|九点才回了家。接下来的两天皆是如此。第三天晚回到家,见闵茹不在不禁停住了脚步。正发愣间安逸尘踏着步子从里屋向他走来,踱到他面前时突然抓住他双臂,眨着眼狡黠道:“又是我们的世界了。”周霆琛抑住笑意,看了他一眼便推开他的手往里走。安逸尘却不依不饶追了过去,一晃绕在他面前,伸开双臂挡住去路:“这三天你都在外面,两个人虽住在一起却也见不到几面。所以,想我不想?”听了他这话,周霆琛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出来,斜着眼大量着他。安逸尘也明亮的回视,表情调整的愈发微妙。突然间一个酿跄,他不得不扑入那人怀中,等反应过来才感受到周霆琛紧紧搂在他后背的手。周霆琛的主动使他倍感惊讶,他诧异地盯着他,因为身高相当,二人又一瞬不瞬,很快热融融的温度蒸腾上来,将他们的目光灼化在一起。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那人的眼眸被放大了一万倍,由于他的眼瞳大的出乎常人,安逸尘痴痴看着,一时间被那片黑幕上撒着的许多光点迷住了眼。那光泽缓缓流过,镀在眼珠上一起汇聚成一面黑瓷。透过那光亮他照到了此刻心荡神迷写在脸上的自己,下意识躲开他目光,才发觉此举逼得他更加赧然。他垂下睫毛挡住那熠熠的光彩,为他心中所有秘密做起了最后一道防御线。周霆琛见他这样更存了几分逗弄的意思,目光流连在他眼上,过了会儿慢慢下移,停在安逸尘微微翘起的嘴唇。他反复琢磨着那粉红的唇色,情不自禁道:“你呢?”被他的话一惊,安逸尘刚要回答,猛然间却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气势被反超了。他暗自咻了一口气,挑了下眉,无畏的直视他的眼,挑逗着说道:“我们是不是要把该做的事,做了?”周霆琛一边抚着他的腰一边点头听着,听完后终于抬眼再次与他对视:“我也不喜欢拖拖拉拉的。”
车子开出了上海,驶入了一片黄沙密布的荒地。被激起的沙子模糊了视线,闵茹不由得更加仔细的观察着前路,然而她还是间或瞄着身边愁眉苦脸的人,从他隐约的胡渣到他的蹭着泥土的鞋,反复琢磨该从他身上那一点下手。宋智达倒好像是专心致志的陷入了什么事,丝毫没注意到女子不时投来的阴冷的目光。他凝着眉斜仰着头发呆,车一震他也跟着一震,有时靠在后背椅上有时倚在车窗玻璃上有时扑在车前桌上,总之什么姿态都取决于车抖的方向,像是灵魂离开躯壳飞往天界度化,他毫无反应。突然间他身体活动开来,像是三魂七魄依次回归了他的体内,他动的极其缓慢,一个关节一个关节扭动开来。终于摆出了朝向闵茹准备说话的姿势,他的眼珠突然一转,直愣愣的瞪向闵茹,才彻底活了过来。
“闵小姐,我想问你个事。”闵茹不看他,心里一阵冷笑,点了点头。宋智达依然没有注意到女子的异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苦恼的说道:“有一个人,他从小被父母虐待,在打骂之中苟且残活,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翻身做人,他的上司却决定杀了他的父母。虽这个任务与他无关,但到底没出手救助。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闵茹想也不想直接回道:“恶心。”宋智达见她接的简单,以为她没放心上,便急忙强调道:“可是他的痛苦全都是由他的家人带来的,他父母轻贱他,殴打他,让他活的像老鼠一样卑微...”闵茹却突然厉声打断他:“不管他父母对他做了什么,都不可以忘本!”扔完,她敛了敛目光里的刀锋,回过头继续看路,缓了口气意味深长道:“这是做人的根本。你父母是不把你当人,但你如此,却是自己不把自己当人。家如此,国更是这样。”前路又是一片曲折,听得闵茹一席话,宋智达又枯朽下来随着那震动而左摇右晃,前倾后仰。女子的话萦绕在他脑中,每随车晃动一下便惊觉的如闪电劈过头颅,他等待着这种刺激积蓄到一个点刺醒麻木的自己。良久,想通后,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般焕然一新。他猛地看向闵茹,激动的点头道:“谢谢你,我明白了。”闵茹有些吃惊,回过神后细细思索起他的转变,随后一个想法在脑中逐渐成型。她眯着眼打量起身边魁梧粗犷的男人,眼珠在他身上滴溜溜的转着,一圈又是一圈。那人被他盯得不好意思,问她怎么了。闵茹开门见山:“宋先生认为解决森下龙一鸦片阴谋的事,只有你一个人就能办到?”
宋智达回道大使馆,就这件事发出了铿锵有力的谴责,怒言森下不顾国际正义大行龌龊之事,并大骂森下龙一态度傲慢,诋毁英国,力图让外交官大卫罗伯塔先厌恶起这个交易。罗伯特颇有愤怒,然西蒙爱德华力辨森下并无此意,并将矛头指向宋智达。二人争辩许久,罗伯特叱下他们,只措了一封口吻中庸的电报致电英国政府,但仍有“日方疑似傲慢自大”的言语。这一风波过去后,宋智达立刻把情况转告给闵茹,重点有三。
1、未在罗伯特身上取得明确成效
2、使员西蒙爱德华是森下龙一的人
3、自己身份多半暴露了
十五天后,闵茹再度收到宋智达的消息。宋智达言英方大体持赞同态度,联系森下龙一五月六日前往商州鸿昌大酒店与商州使馆进行洽谈。闵茹心中已有一番打算,待挂了电话,她立刻联系安逸尘,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和上海英国使馆联系的怎么样了?”
回到十六天前。
安逸尘睡的朦胧,隐隐觉得眼皮上有些痒,眨了眨,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离开了,痒是不痒,就是这突来的温差弄得他凉飕飕的。过了一会,那热融融的东西又贴了上来,他更用力的眨了几下,果然那又离开了。又过了几秒,它又贴了上来...安逸尘睡意醒了大半,忍无可忍,猛地一下瞪开眼,见周霆琛一只手肘撑在床上,侧着身子躺在他身边,用恶作剧成功的表情坏笑着盯着他。他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推向那人胸口,周霆琛毫无防备,一下仰面倒下。被偷袭后的周霆琛却重新翻了个身,双手撑在他脖子两侧,将安逸尘整个罩了起来。欣赏了会他无奈的笑脸,他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道:“感觉怎么样?我可忍着许多了。”安逸尘闻言细细回想起昨夜的感觉,痛是痛了点,但当真别有一番滋味。其实只要是和他,每一秒都妙不可言,谁上谁下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他不禁笑了出来。他想要,那便满足他。见那人很是从容,周霆琛吃了一惊,很快他扳住他的下巴,镇定道:“动一动。”安逸尘依言扭了几下,感觉还好,突然间脑子一冲,不知怎么猛地回道:“你下次不用忍了,我可以。”于是那晚周霆琛真的无所顾忌,导致第二天安逸尘瘫在床上没法起来。当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望眼欲穿地等着周霆琛下班回来时,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