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端着最后熬好的汤放在桌上,笑着对卫青说,
“舅舅,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卫青想了好久,都想不出,霍去病静静地贴过来,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舅舅,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卫青哑了哑,心里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什么都有,觉得鼻子有点儿酸,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是哪天,更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
“舅舅哪有生日啊……”
“舅舅有的!身份证上就是今天,之前都没有机会过,舅舅都给去病过生日的,从今往后去病也年年都给舅舅过生日,好不好?”
卫青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赶紧洗手换衣服吃饭吧,吃完了还有蛋糕呢,我都订好了。”
卫青顺从地换衣服洗手,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一桌子的菜,霍去病从对面递过来筷子,
“别看了,赶紧吃吧。”
卫青觉得嗓子有点儿堵,拿着筷子慢慢吃,去病做的菜真好吃。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等天黑了,霍去病把蛋糕拿出来,关灯点了蜡烛,烛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朦胧而缠绵,
“舅舅今年三十一了,我二十三,咱俩差八岁,其实舅舅不用太在意这个,比如你二十我十二的时候,看着就差很多,一个大人一个孩子,现在就不是了,好多人看到咱俩都说咱俩像哥俩一样,根本不像舅舅外甥,等你八十八了,我八十了,别人看咱俩,就是俩八十多岁的老头儿。”
霍去病知道今天好多话自己说得过了,比如这个,比如年年一起过生日,其中都有再明显不过的深意,他一直注意观察卫青的神色,没有看出一丝排斥和反感。
“舅舅许一个愿望吧,然后把蜡烛吹了,默默许就行,让别人知道就不灵了。”
卫青听他的话,闭上眼睛许了个愿,然后两个人一起把蜡烛吹灭了。黑暗里,霍去病轻轻地问,
“舅舅,你许的什么愿?”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九月的早上已经有些微凉意,霍去病出门买早点,卫青非要吃油条,念叨了好几天,怎么劝不健康不卫生都不行。霍去病对他根本没办法,一大早出去给他买油条吃,临出门还警告不能总吃,下回不给买了。
卫青在厨房里面煎鸡蛋,身边豆浆机嗡嗡嗡地响,霍去病走到楼下,眼睛一直粘着厨房里卫青的身影。卫青感觉到了什么,把头伸出窗外看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彼此看着对方,霍去病出门的时候披的是卫青的外套,贴着身体,都是卫青的气息,霍去病觉得被包围在幸福里。
之前也有无数类似这样的情形,但那时卫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现在知道了,两个人还可以这样相处,霍去病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霍去病去了朔方矿,带着三国学院新调到总校的周瑜和孙策,还有研究生赵破奴。用赵破奴自己的话说,当年两个人一起上小学,自己还比霍去病大一岁,现在自己刚念研究生,霍去病都当上导师了,所以人和人是不能比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刘彻的方针是不要用新合并单位的人员带项目,但是可以参与管理矿区的日常生产,汉大的矿越来越多,原有汉大教工又要负责申报项目、又有日常教学工作、还得盯着日常生产,工作量太大了,所以要相应的拆分一下。
周瑜和孙策都管过矿区生产,跟着霍去病到朔方看了两天汉大的流程,又了解了情况,霍去病放着手让他俩带了一个礼拜,挺满意,没有什么大问题。
几个人买好第二天的机票准备回总校汇报情况,然后等着刘彻跟卫青商量之后再最后确定工作安排。闲着多半天没什么事情,赵破奴就跟矿工打听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去处,当地的矿工都说附近的村子有个集市,可以去逛逛。霍去病对这种乡村集市没有丝毫兴趣,他想去看看卫青教他游泳的那个池塘还在不在,但是其他几个人头一次来朔方,很想去集上看看,顺便再买些朔方特产带回去,霍去病没办法,就带着几个人一起上集去了。
因为附近十里八村只有这一个集市,今天又赶上初一十五的大集,人很多,霍去病带着三个人挤了一阵子,实在是烦了,就约定解散各自活动,一个小时之后到集口的大树下面会合,几个人就各自散了。霍去病小时候卫青就没少带朔方特产回家,他知道卫青喜欢什么,挑着买了一些,觉得人呜呜泱泱的太乱了,来回碰来碰去的,霍去病看着就闹心,就挑了个集口清静的地方站着等其他三个人。
集口上有个卖旧货的,灰突突的各式物件乱七八糟摆在一张帆布上,反正闲着也没事儿,霍去病就走过去看,帆布上面有各式老旧的碗碟瓷器,也有银器手镯,卖东西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脑袋很大,眼睛圆而凸出,霍去病觉得他长得特某种鱼。
早几年搞收藏的都爱去偏远地区收东西,慢慢的再偏远的地方也知道老东西值钱了。霍去病站着看了一会儿,他不太懂都能看出来那些碟子啊碗啊,都是做旧造假的。
中年男人看他穿着入时,就忙不迭地介绍,这个碟子是宫里流出来的,那个碗是慈禧太后用过的……霍去病也不听,自顾自地看帆布上散放着的东西,他慢慢蹲下来,伸手拿过一对并不起眼的戒指,与其说是戒指,还不如说是指环,上面什么都没镶,就是略粗的两个相同大小的环,磨砂质地,银灰色柔柔的光。霍去病觉得好奇,他是搞矿的,虽然不搞鉴定,但是各种石头差不多也都见过,他竟然搞不清这两个戒指是什么材质。拿在手里反反复复打量着,忽然发现了什么,霍去病的眼睛暗了暗,一个戒指的内圈里,隐隐约约刻着个字母,是H。霍去病又细细看了另一个戒指,内圈里也有一个字母,很清楚,是个W。霍去病不由自主地将其中一枚戒指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套,竟然正正好好……一丝不松一丝不紧,就像订做的一样。霍去病心中一阵狂喜,卫青因为干过重活,虽然瘦,手指却粗,他试过,两个人左手无名指是一样粗的,也就是这个戒指卫青戴也正好。
霍去病控制住神色,把戒指放回去站起身,那个中年男人瞧他看了半天又放回去了,忙道,
“你眼光真好,这戒指世上只有这一对儿,是用天上的石头做的,专门保姻缘的,能让你跟最爱的人白头偕老。”
他说的这句话正打在霍去病的七寸上,霍去病虽然站着,眼睛却焦灼在这对儿戒指上挪不开,虔诚地问,
“这对儿戒指多少钱?”
“一万块钱一个,买两个的话一万五。”
赵破奴知道霍去病性子急,害怕让他等着,看东西买得差不多了就匆匆忙忙赶到之前约定的集合地点,远远地看到霍去病在个摊子前站着,就走了过去,正好听到最后两句,气道,
“你这是真敢要啊!一万块钱都够买钻戒的了,就你这破戒指,一个卖一万,你糊弄傻小子呢?”
那个中年人看了赵破奴一眼,傲慢地说,
“没钱就别买!一个一万,两个一万五,不能便宜,这世上就这么一对儿,爱买不买!”
霍去病是真想买,别说一万五,就是十五万也想买。但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他不会砍价,就让赵破奴帮着自己砍价,砍到周瑜和孙策都买好东西回来了,那个中年人还是一分不降。赵破奴家是做外贸的,从小就跟爹妈学砍价,还头一次遇到自己砍不下来一分钱的时候儿,更加卖力,软磨硬泡地跟那人砍,周瑜和孙策也在一旁帮着,可对方就是不降价,眼看着集都要散了,霍去病没办法,最后问了一次,
“我手里真没那么多现金,咱们几个人凑凑也就一万二,要是可以我就买了。”
那人可能是被他们讲价讲烦了,摆了摆手,
“爱买不买,一万二就够买一个的,买不了俩,一万五一对儿,一分钱不能少。”他看了看霍去病手腕上的表,“要不把你这块表加上也行!”
霍去病像被烫到了一样把手缩到身后,开玩笑,这块表是卫青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去买的时候两个人都喜欢这款,卫青也买了一块自己戴,霍去病还特意帮他挑的跟自己连号的。
霍去病也没办法,看着那中年男人弯腰收摊了,几个人才往回走,赵破奴劝着霍去病,
“不值一万,一万块钱在汉大,内部价能买多大一个钻戒了,那是啥玩意儿啊?!像个不锈钢似的,一看就不值钱。那个胖头鱼一看就是个骗子!知道你看上了,就抬高价钱想宰你一把。”
周瑜和孙策也跟着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霍去病就想着那对戒指,抓心挠肝地想要买。
到晚上睡觉了这个劲儿还没过去呢,霍去病还想着那对戒指,恍恍惚惚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每年端午节卫青都会带霍去病去城东的河边踏青玩耍,从霍去病五岁开始,年年都会往河里放鲤鱼。霍去病早熟,五岁的事情记得很清楚,那天卫青骑着自行车驮着自己去河边放鱼玩儿,去的时候天气好好的,他坐在后座上,怀里抱着桶,桶里的鱼都不大,张合着嘴瞪着眼睛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