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以後,才漸漸感覺到異樣,彷彿所有的景物都隔了層薄霧。愈往裡面走,交疊在景色上頭的霧愈趨濃厚,但土方的直覺像只羅盤,他很清楚自己應該朝著什麼方向走,即便不知道最後走到的目標是什麼,直到通過了濃霧以後,他又來到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公園,不過是反著方向的,像鏡射一樣。
土方奇怪地跨過這座同樣沒有人煙的公園,迎接他的路卻不再是同樣的林蔭大道。他抖著嘴唇,意識混亂地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
這裡,是立川的杏林大道,前方就是小澤講堂。這裡,就是曾經承載著他和銀八幾乎所有回憶的地方。然而,他聽不見學生們腳踏車呼嘯而過的聲音,聽不見其他學生三三兩兩討論著課業的聲音,都聽不見。
「你覺得什麼又該是『夢』呢,十四?」
土方僵住了身體,瞳孔不自覺地放大,並確切感受著自己的恐慌。他聽見了,不是銀時,而是銀八的聲音。
「心理學上不是──」
回答的聲音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的。
「我問的可不是心理學,我問的是你啊,十四。」
那溫柔的聲音一點一點啃蝕著土方四肢的溫度,那低沉的嗓調一點一點蠱惑著土方心裡最根本的情緒。
「跟現實相反、不一定能實現的妄想吧。」
土方的唇幾乎和被稱為「十四」的少年同步著,身體則本能似地一步步後退著。
「那現實裡的妄想,你又會怎麼想呢?」
內心波瀾在大聲對自己咆哮,情緒的波瀾已經衝破了眼眶,答案則輕易擊潰了土方脆弱的思念。
「或許,那,也是夢吧。」
土方開始拔腿狂奔,隱約記得是循著原本來時的方向,但真正的細節也顧不得那麼多。心臟不受控制地鼓動,流過髮絲的風彷彿驚慌、失措、憤怒的吼聲。穿越一座森林公園又跨過那道迷霧,踏出迷霧以後又奔過一座公園,公園之後又是許許多多殘影般的房子。
最後,前頭的一粒小石子絆倒了土方,這才停了下來。
土方手支在地面上,勉勉強強才不至於因為過度害怕而失去了力氣。腦袋不願回放剛才的畫面,那段在現實中真真切切發生過的歷史。多年以前的事。土方憤怒地一拳捶向地面,為什麼沒有等下去仔細看清楚?為什麼逃跑?害怕什麼?土方的喘息中夾雜著悔恨的抽氣聲。悔恨為什麼不問?為什麼不問剛才潛意識裡的那傢伙,問他究竟是誰?
冷靜下來以後才發現,那會不會其實是自己潛意識投射出來的人物呢?這也是最有可能的詮釋,土方知道要不就是自己潛意識的投射,要不就是銀時潛意識裡的投射。但過去那段時光銀時不曾經歷,那時的土方也不認識銀時,而他現在走入了銀時的夢境,若剛才的銀八不是自己的投射,那便要質疑「銀時究竟是不是銀時」這件事,根本是荒謬。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和緩和自己。
「土方?」
一對漂亮的紅眸盯著自己,眼神有些困惑。
「你怎麼會在這裡?」
土方聽得出銀時話裡的無奈,但他也沒打算要反駁什麼,畢竟銀時發現了他。
「抱歉。」
「什麼?」銀時疑惑道,「你在道歉什麼?」
「擅自闖入你的夢境。」土方看著他,「你不生氣嗎?」
銀時瞪大了眼睛,嘆了口氣,伸手拉了土方一把。
「不,該怎麼說呢?我只是覺得沒算到你老是晚下班的習性有點失策而已,倒是已經習慣你不打聲招呼就當自己家的脾氣了。」銀時說道,「如你所見,我想測試自己夢境的穩定度,以及會不會過度投射自己潛意識裡的人事物。」
「為了防止那場車禍又無預警地闖入你腦中?」土方問道。
「可以這麼說。」銀時說道,「英弘證券的任務雖不如想像中複雜,但卻牽涉了幾層利益關係。原先訂定的計畫也沒有太多彈性發揮的空間,最後還是靠著多準備,才有可能順利完成吧?」
土方聽了銀時的話,有點自嘲般地笑了笑。
「我實在是沒什麼好說你的,進來的時候把自己潛意識裡的投影人物也一併帶上了。」土方說道,「整個畫面、整件事,原封不動都搬進來了。」
銀時聳了聳肩,說道:「那也挺怪的。我潛意識的投影人物連看也沒看你一眼,如果真是那樣應該早就追著你跑了才對,不是嗎?」
「不過誰知道呢?」土方說道,「不這麼想,我得懷疑你啊,銀時。」
銀時抿了抿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彷彿打定主意,拉著土方的手筆直向前走。
「銀時?」
「有件事在我們開始英弘任務、開始跟銀八正面交鋒之前,必須讓你知道。」
手的溫度透過交扣的指間傳遞,心中的那座橋梁彷彿能夠搭起,但中間存在著某種障礙。土方只能從後面的角度觀察銀時的側臉,那滿頭銀白的髮絲像太陽一樣耀眼,卻有著金屬般冷冽的氣質。是錯覺嗎?眼前這個像銀時又不像銀時的人,究竟是誰?
「這是關於銀八、關於我……關於我們的事。」
銀時停在其中一棟洋房前,暫且鬆開了拉住土方的手。停在門口那輛墨綠色勞斯萊斯,引擎已經發動,銀時又拉住土方的衣袖。
「待會你先坐上前座,無論對方說了什麼你都不要回。」銀時說道。
土方狐疑地看著銀時,伸手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卻突然僵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你發什麼呆呢?」
熟悉的聲音再次從駕駛座裡傳出,探出來的腦袋和那頭亂蓬蓬的銀髮,是土方再熟悉不過的模樣,他熟悉那兩兄弟幾乎一模一樣的外貌。但土方終究是不會錯認對方鼻樑上的眼鏡架,眼鏡後方透出那一點點溫和又自信的笑容,那個銀八又再一次抓走了土方的心跳與呼吸。
「說要去學校看銀時榜單的不是你嗎?」銀八無奈地笑了,「怎麼搞得好像考試的人是你一樣,到底在緊張什麼啊?」
後座車門開啟的聲音像是種救贖,土方這才想起眼前的銀八應該是銀時意識的投射人物,便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繫上安全帶。
「明明就說我自己跟假髮他們去看,之後再打給你們就好了,」坐進後座的,從聲音判斷得出來是銀時,又接著說:「幹嘛搞得陣仗那麼大,全家都出動了。」
「才沒有全家都出動啊。」銀八說道,「老爸可是說了『在考場考到睡著的傢伙,怎麼可能考得好』這種話,就徹底放棄你了喔?」
「真囉嗦!專心開你的車。」
「難得放個假回來,結果是要我應付一個叛逆期的小鬼?」銀八笑道。
「話說我們同年吧,臭老哥,少來那種跳級生的優越感好嗎。」銀時冷冷回擊道,「別自己工作狂還回頭取笑別人幼稚啊。」
車子行駛著穩定的速度,途中景色比幻燈片要令人眼花撩亂,而兩兄弟能吵的話題五花八門,氣氛則大抵維持著冷言冷語的嘴砲攻擊模式。感情挺好的,不是嗎?土方心想,漸漸也就放鬆下來。不過這樣一想,卻怎麼也不明白銀時為什麼每次提到「銀八」,反應竟然是那麼激烈。
銀八一手放鬆地搭在排檔桿上,不曉得是否出於過度思念或者其他,鬼使神差地,土方將手掌覆在銀八左手背上。銀八的神情不是驚嚇或者困惑,而是他經常掛在臉上的,了然於心的微笑,沒有多說什麼,頭便轉了回去。他打了個左轉的方向燈隨即又換檔爬坡,手任由土方就這麼搭著,自然得像是本該如此一般。貪戀這吉光片羽般的時刻,土方好想忘了自己是在夢裡,而非真實的世界中。對土方而言,有銀八的世界,才是真實。
然而,土方感受到一股不安的震動。
是車子哪裡出了狀況?不是,車子仍平穩的行駛著。是銀八的手在惡作劇?也應該不是,惡作劇的感覺並不一樣。那麼會是什麼?
土方抬頭,看見銀八緊盯著照後鏡不放。後面有兩台車跟得頗緊,土方感覺銀八的手輕輕地顫了一下,便立刻將搭著的手鬆開。
「銀八,後面那怎麼回事?」銀時發現了異狀,出聲詢問。
「沒什麼。八成是等等假意要撞車,騙取賠償金的那種事也說不定。」銀八隨口回道。
土方看著銀八,發現他回答的那瞬間,眼神不自覺往右上方飄。
「你有把握把他們甩了嗎?」銀時又問。
「我看暫時沒那個必要,我們車速不快。」銀八回道。
但土方發現,銀八嘴上這麼說,做的卻是悄悄加速,甚至不動聲色地換檔。當然銀時也不笨,馬上就發現了狀況。
「銀八,你速度慢慢減下來,沒必要越開越快。」銀時皺眉道,「萬一等等──」
「銀時,我知道怎麼做。」
「但你知道……卻還是這樣?喂,你有在聽人說話嗎,銀八?」
土方也想要出聲制止銀八,但這下他發現,銀八、銀時兩人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他心急,也同時意識到這是屬於銀時的記憶回放,是那段銀時難以啟齒的一段過去──銀時要告訴土方的,正是關於那場車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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