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普厄错愕不已。
秦挽歌再度冷笑:“少装蒜,在你们这些秃驴眼中,只你们的命是命,我们这些所谓邪魔外道的命就不是命了?说什么‘众生平等’,不过是用来糊弄这些蠢笨村民的胡话罢了!”
他猛地转身,朝着那些将走未走的游人香客扬起声音,“你们这些百姓,可莫要被这些伪君子给骗了,当着外人的面说不以人多欺人少,背地里却派高手围攻我师姐一介女流,如此道貌岸然之举,怎配称佛家善地名门神僧!”
普厄又惊又气,惊的是与他有些瓜葛的秦挽歌竟然如此污蔑师门,气的是他方才所言至少有五成是事实。师兄普方自幼脾气暴躁,据闻他早年父母死于魔教手中,对魔教中人仇恨至深,即便有师父日夜诵佛洗礼,也没能改掉他一身明王镇狱的暴戾之气。况且此时师父早已圆寂,师兄又有至宝“浮屠金钵”在手,若如他所言师兄派遣门下弟子结“金刚伏魔阵”围攻魔教女子,也……也不无可能。
幸而此时,香客游人议论声中有一道佛号冉冉传来,声音悠远祥和,令人不禁想到慈悲为怀的佛门菩萨。
秦挽歌冷冷一笑:“正主出来了。”
普泓虽位于四大神僧之首,但也是与秦挽歌一辈的年轻子弟。他眉目年轻,干干净净,身着简简单单的月白僧衣,并无一丝豪奢之气。山寺门前的游人香客见方丈众人出现,连忙跪地合掌念佛不已。
普泓身后有一壮硕僧人,脖间系着串珠,一登场便死死盯着秦挽歌不放。想来若非此时情形不对,只怕早已口称邪魔外道,祭出了“浮屠金钵”。
秦挽歌狠狠刮了他一眼,随后望向天音寺新任方丈。
普泓念了声“阿弥陀佛”,朗声道:“此事缘由贫僧已经知晓,秦施主,贵派弟子寻琴于县潮山蛊惑我门下‘法’字辈弟子,被贫僧师弟普方所察。师弟性情暴躁易怒,下手重了些,但是听闻秦公子出手相救,想必已是安然无恙。既已如此,此间恩怨何不一笔勾销?”
秦挽歌嗤笑道:“你也说了有我出手相救师姐才会侥幸逃脱,那时若非我恰巧赶去,只怕自此就再也见不到她了!秃驴,我师姐现在重伤不起,全凭灵药续命,我若是不替她报仇,难消我心头大恨!”
普方终于按捺不住,狠声道:“放肆!你个邪魔外道也敢在佛门清净之地如此大放厥词!我只恨当时没有方丈师兄的道行,不能将你二人一同砸死在浮屠金钵之下,你捡了条性命不去感谢佛祖保佑,反倒打上门来,真以为我天音寺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护院武僧听了此话,也纷纷手持法宝利刃围了上来。
秦挽歌望向普厄,嗤笑道:“这就是你现在所言的‘不仗人多欺辱我一人’?”
普厄顿时哑口无言。
普方待要下令围剿场中妖孽,普泓上人终于再度开口:“……都住手!”
普方难以置信道:“师兄!”
普泓望了他一眼,道:“师弟,你妄开杀戒,难道是忘了师父临终前的教诲?”普方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普泓上前一步,目光直视道:“秦施主,不论先前发生何事,贵派寻琴被贫僧师弟所伤都是不争之事实。来人,去藏宝阁中取三瓶‘灵心养魄丹’,交予秦施主。”秦挽歌接过丹丸,拔开瓶塞轻轻嗅了一嗅,师尊患病多年碧霄宫内的弟子们都快成了医术精湛之人,他自然也不例外。验明药效之后,秦挽歌将此物珍重收起,却也并不离开。
普泓念了声佛,又向前一步,问道:“怎么,施主还有别的事?”
秦挽歌淡淡一笑:“昔日我救师姐之时,曾与这位普方大师过了两招,现如今有个绝佳的机会又岂能轻易放过?普泓大师,劳烦你做个见证,我想领教一下普方大师的高招。”
普泓笑道:“施主此举有些不妥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挑战我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可是施主认定了我天音寺佛门菩萨心肠,不会为难于施主?亦或许,若是将此情此景放在青云山上,只怕会是另一个局面吧?”
秦挽歌悠然道:“你不必拿话搪塞我,今日我就是要跟这个普方过招,若你不答允我便天天缠在你须弥山上,与你门下弟子好生探讨一番合欢淬阳之术。”
这话一出口,场中之人多半脸色大变,普厄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青白变幻,可是隐隐又透着一点殷红。至于其他低等武僧门人,则是纷纷脸色惨白,生怕一不小心被这个邪魔外道抓住,丢了元阳之身。
普泓闭眼深深呼吸,良久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目:“施主是在逼迫贫僧?”
秦挽歌哼了一声:“大师且说愿不愿意,这些普通黎民百姓还等着看戏呢。”
普泓环视左右,又与身旁众位僧侣目光对视,终觉此事已然走向定局,只得点头道:“也罢,师弟,你便上场与这位秦施主过过招吧。不过……”他缓缓添了规矩,“不过这过招点到即止,不可动用杀招。”
秦挽歌道:“放心,我不会下杀手的,只不过我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危。”
普泓看了普方一眼,后者忍了又忍,最终道:“方丈师兄放心,师弟……师弟明白。”
第19章 鹤草媚蝶
天音寺门之前山路阶梯不断,虽然颇为陡峭却也足够容人攀登,此时此刻更是挤满了无数准备烧香礼佛却被迫看戏的香客。
寺内桐木门户,朱漆窗沿,神像尊严,檀香冉冉。玉石为砖,层叠延伸,两盘雕栏也皆是佛门圣慈之相。场中弟子隔开三十余丈的空地,留作过招之所。秦挽歌风度翩翩,手中逍遥扇敛了光彩,乍一看倒像是个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哪里像是声名狼藉的魔教妖男?
魔教妖男环视左右,只见远处左右两侧赑屃托碑上书功德法事,玉石台阶之上大雄宝殿宏伟壮观,朱漆金粉香炉宝鼎,庄重非凡。他不禁轻轻一笑:“这天音寺,倒也是个妙境。”
普泓双手合十道:“施主过谦了,请赐教吧。”
普方走上场中,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请。”
秦挽歌微微一笑,还礼道:“请。”
再抬起头时,双眼之中已有淡紫之色莹莹而生,普方心知他深谙魔教邪魅妖法,与其过招之时便是吃了此亏才让他们成功逃离,此时此刻自然是防备万千。秦挽歌收起九天神兵“逍遥扇”,食指中指并点眉心,随后手掌虚托,现出一朵婀娜娇艳的粉色莲花。
普泓上人微微紧眉:“‘千媚莲’……”
秦挽歌轻轻一笑,“大师,可要小心了。”普方听那笑声温润动听,如翠玉鸣箫般悦耳,隐隐中还带着几番深意,他心中警惕,丝毫不敢托大地亮出了“浮屠金钵”。秦挽歌又是轻轻一笑,佛门圣地的屋角飞铃随之附和而起,庄重之中却带着几分勾魂摄魄,普方心头微震,片刻间一朵娇艳的莲花便开在了眼前!
普厄看了半晌,却只看出场中二人旗鼓相当丝毫没有谁要力竭而败的趋势,他走进了些,问向方丈师兄:“师兄,他……师弟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普泓牢牢盯着场中斗法,微微摇头道:“……应该不会。”
“应该?”普厄缓缓咀嚼这两个字。
普泓望着场中绚丽缤纷的莲花,微微叹了口气:“只要这位施主不……糟了!”
场中变化,须臾分晓。
秦挽歌身形闪动,行动之中似分花拂柳,说不尽的曼妙潇洒。千媚莲运使如意,花瓣纷飞如同利刃,饶是普方有浮屠金钵护体也不敢小觑。
秦挽歌眉尖一挑,忽然暗中传声道:“贼秃驴,你把我师姐打得半死,今日纵使拼了这条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千媚莲光芒大作,漫天花雨纷飞而起,与此同时“逍遥扇”身形涨大,一跃而成数十丈大小的巨扇。这阵势看起来极大,但若是细心一些便会发现此招不过是个花架子。
然而普方心头巨震,知道这个邪魔外道最是心狠手辣言出必行,他来不及多想便催动“浮屠金钵”携万丈金光狠狠砸下!与此同时,他手中也早早做了宝瓶手印用以施展天音寺奇术“六字大明咒”。
普泓此时方将那“糟了”二字说出口来,他急声道:“师弟不可!快停手!”
秦挽歌嗤笑一声,心中暗道:“晚了。”
逍遥扇紫芒暴涨,硬生生扛住了挟带风雷硬生生砸下来的“浮屠金钵”,秦挽歌趁机呕出早已逼出的腥血,做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朗声斥道:“臭和尚,说了过招,你竟然下杀手!”
他不待普泓出声干扰,逍遥扇无风而动,手印飞快舞动:
“风花雪月!”
合欢镇山奇术顷刻间展现其绝代之处,清凌风舞而动,漫天花雨纷飞,随印诀催动变幻出风花雪月四种奇景。普方“六字大明咒”施展到一半,被他斥责言语晕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只是这反映的时间当中,风花雪月连绵的四种攻势早已传来,按捺多时的劲力全数催动,摧枯拉朽地破开“六字大明咒”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胸膛之上。
“噗!”
普方顿时被打得吐血飞远。
若非普泓飞身而起双手合掌截住了合欢神术,只怕普方不死也要重伤。
秦挽歌邪邪一笑,漫天花雨闪出无数锋利花瓣,如暴雨梨花般溅射出去,直直奔向那些毫无抵挡之地的普通僧众与香客游人。普泓此刻着实体会了一把师弟普厄方才又惊又气的心情,他无力纠缠住秦挽歌,只能抽身离开前去护佑僧众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