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七色光亮汹涌而来,他抓紧了宁修明的手腕,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宁修明醒过来时,又是到了夕阳西下的时辰。
身后的相思木顶端繁花随风而舞,醉人花香幽幽不绝。一群群野蜂飞入树干之中,构建着它们的王国。轩辕剑插在身旁的泥土之中,侧边野花绚烂绽放,还有一两只野蜂辛勤采蜜嗡嗡飞舞。
他站起身来,环视左右却见绚烂夕阳映照之下四野空旷无人。那人,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宁修明忽然如鬼使神差般轻轻摸了一下唇角,仿佛唇瓣上尚有余温。
他收起轩辕剑,在这金色的夕阳中抬头而望。
远方,似有一抹紫芒划破天际。
多情环·篇
第18章 天音佛寺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
修真无岁月,世上已多年。
流波山中的青裳灵木开了又谢,谢后再开,不知不觉已是数十年。风云虽短,天下局势却已大变,三山五岳修真山门兴衰变动不再多提,扛鼎三大门派依旧由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三家牢牢占据。与此同时,数百年间暗中蛰伏的魔教也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正教之中,青云门下精锐辈出,长门万剑一、道玄、龙首峰苍松、风回峰宁修明、曾叔常、小竹峰水月等年轻弟子逐渐展现其过人之处。长门之中,万剑一风华绝代仪容出群,隐隐成了青云年轻一辈为首之弟子。
天音寺佛门圣地,“大梵般若”功法念力超群,年轻弟子诸如“普”字辈僧众,也纷纷下山修行济世救民,普泓普方普善四人更是被世人尊称“天音四大神僧”。神僧之首“普泓上人”功参造化,于数年前接过寺门衣钵传承,成了年轻一辈中除云易岚之外第二位接任掌门的名门弟子。
与之相比,焚香谷一脉却甚是低调,除已接任谷主之位的云易岚,便只有“九寒凝冰刺”的主人上官策威名不逊色与这些名门子弟。昔年焚香威慑南疆异族,九寒凝冰刺下躺着无数血腥冤魂,即便是道行通天的天狐一族也死伤殆尽。虽门下其他年轻俊才未有显赫声名,但却无人胆敢轻视能与青云天音两派并肩比邻的焚香谷。
而魔教门下,鼎力三家“万毒门”、“合欢派”与“长生堂”也皆是人才济济。万毒门中“毒神”无殇术法毒功运使如意,毒手老人曾当着门下群雄之面夸赞无殇有自己当年之风骨,若不出意外将来“万毒神印”必由这位“毒神”继承。
合欢派逍遥公子力战焚香众高手之事当年传得沸沸扬扬,“逍遥游”功法曼妙凌厉,九天神兵“逍遥扇”更是如虎添翼。但最令正邪众人瞩目的是,多年之前秦挽歌恩师凌波仙子伤势复原,合欢派掌门玉音仙子退位让贤传下合欢令。三宫之中碧霄宫地位水涨船高,一时间合欢男女弟子年轻精锐层出不穷。
长生堂门下虽高手如云,但新锐玉阳子能在波云诡谲之中凭借法宝“阴阳镜”闯出赫赫凶名,足可见其道行不凡。
中原之地风声鹤唳,明眼之人于此时晴朗中觉察到隐于其中的风起云涌,不禁感慨乱世之中英才辈出之理诚不欺也。
神州以西,有山名曰须弥,正道三大门派之一的“天音寺”便建立于此。
这一日正逢十五烧香,又恰好赶上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的普智神僧费时十年于险峤山路之中开辟了一条佛径法道,方圆数十里的善男信女感念神僧体恤凡民,纷纷上山叩香礼佛。
前山迎客僧人法安初入天音寺不到十年,正是锤炼筋骨的时日,此次因负责迎客的师兄突发重病,故此护院师叔便遣他出门迎客。期间,护院长老还不忘叮嘱一旁的法名多多照看这个师弟。法名应了声是,甚是和善地笑了笑:“师弟莫要慌张,都是些乡邻香客,只需小心照看他们莫要因山路崎岖而有什么误伤即可。”
法安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道:“多谢师兄相告。”
晨钟除响,便有香客为争头柱香而早早叩门礼佛,法安立于天音寺门一旁,双手合掌眉慈目善,偶有目光相对之人也多是神态虔诚口中低颂“阿弥陀佛”。日头渐渐毒辣,香客游人却依旧不减,法安额间汗水涔涔,侧目而望时却见到师兄法名如若入定一般丝毫不受外物所扰,唯有游客不甚跌倒险险摔下去时才见他身形迅疾而动,险之又险地扶起香客居民。
法安心中念佛,暗暗作想:“有朝一日,我也要像法名师兄这般厉害。”
来往人众甚多,粗衣布襟之内亦不乏服容显贵风姿出众之人,人群之中宛如鹤立鸡群。法安年纪轻轻,念佛问安时不自觉地抬头多看了几眼,随后一一评价香客之长相能否胜过寺内师兄弟。
日上三竿时,法安佛力不深,腹中鸣了几声,师兄法名看了他一眼,本想开口劝他回寺用了斋饭再来,然而侧身的一瞬间寺内却有数位僧人走来。法安法名低头行礼道:“见过普厄师叔,见过诸位师兄。”
普厄应了一声,挥手让身后年轻弟子上前,随身伺候的小沙弥知其心意,连忙道:“师叔让你们先回寺内用斋饭,这几位师兄特意前来替你们接待香客。”法安法名连忙道,“多谢师叔。”
普厄也不答话,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法安入门尚浅,除了掌门“普泓上人”以外还是第一次见到“普”字辈的师叔,还是师叔一辈中最深居寺门中的普厄师叔。他与法名齐声向几位师兄道了谢,随即望着普厄渐渐远去的身影向法名凑近了些,“敢问师兄,这位普厄师叔是在练‘闭口禅’么?”
法名也不甚清楚,只是道:“我也不知,只是听师兄弟们偶尔说过一句,师叔数十年前便不再多言,或许真的是在练‘闭口禅’吧……”
普厄脚步微顿,随即再度向前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十步,背后忽然响起了一片的喧哗声,像是有什么人堂而皇之地闯入山门,惹得护院武僧们纷纷出声呵斥。他转个身的功夫,陌生而又熟悉的淡紫光彩须臾间闪过眼前。
护院武僧们被强力推飞而出,迎客僧人也被驱散开来,入山出寺的乡民百姓倒了一片也不知是昏厥还是死伤。普厄于紫光之中未曾看清那人长相,但眼下事态突发,自己身为长辈僧众怎可坐视不理?
一声“阿弥陀佛”之中,法器“金刚杵”闪出圣洁金光,片片金莲护住了满地的游客乡民,“大梵般若”功法牢牢抵在那人身前。绚丽光色之中,像是有人哼了一声,忽然间风声连绵拢出无数曼妙紫芒硬生生破开金芒,余势横冲直撞来到了身前。
普厄不进不退,双手合掌慈悲满身,金色法像于身后成形,以至柔至刚之力挡住了攻势。
金色法相与曼妙紫光同时退散,金莲纷飞,紫光闪烁,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普厄面前。
“阿弥陀佛……”他缓缓睁开双眼,心中默默念了一声佛号,眼中尽是慈悲之色。
“施、施主于我天、天音寺门前动手,不知所为、何……”
那一个“事”字,戛然而止。
普厄望着那人的相貌,平素里的淡然与镇定须臾间碎得干干净净,他眼中神色震惊中带着复杂,身形也微微颤抖起来。先前躲起来的伺候小沙弥满脸讶然地扶住了他,问道:“师父,师父你怎么开口了?师父,你还好吗?”
普厄望着他的眉眼,以及他手中那把紫色莹莹的“逍遥扇”,只觉得锁骨处的印记生生疼了起来,如千虫百蚁吞骨噬心。他忽然颤抖起来,捂住胸口脸色惨白起来。
见他这副情形,一袭蓝衣的逍遥扇主人微微凝眉,随即嗤笑一声:“原来是你。”
普厄死死捂住胸口,盯着那人的轮廓眉眼,似乎是用目光狠狠擒住。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念出那个缠绵了数十年噩梦的名字:
“秦——挽——歌——”
护院武僧顿时一片哗然:“秦挽歌?!魔教妖人!”
“他就是合欢派中的那个魔教妖人!”
“快通知方丈大师和执法众长老,定不能轻易放过这等恶人!”
秦挽歌立于场中,丝毫没有胆怯之意,反而嘴角勾起一丝嘲笑:“不轻易放过我?嘁,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手中逍遥扇光芒吞吐,眼看就要施展合欢法术,与此同时,普厄连忙出声制止道:“住手!”
秦挽歌横眼望去,逍遥扇轻飘飘地浮在掌心之上。
搀扶普厄的小沙弥眼中闪过担忧,他掌心传来的触感,告诉自己师叔的这副身躯如同装了冰炭一般时冷时热,甚至还颤抖不已。普厄勉强定了定神,浑身的战栗只有小沙弥一人觉察。小沙弥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练闭口禅多年的师父,竟然在今天主动出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来。
普厄道:“我、我天音寺……与你合欢派……素来没有深仇大恨,你如今孤身一人……闯我寺门,我天音寺……也不能仗着人多欺辱你一人……”
他常年未曾开口,言语之间干涩难听,但随着话语出口增多,也愈发顺畅起来。
“欺辱我一人?”秦挽歌忽地打断了他的话,将普厄未说出口的“你还是先行离去吧”硬生生堵了回去。他勾起一丝冷笑,“大师,我如今身在天音寺,你说不能仗着人多欺辱我一人,所以贵寺的普方大师就可以在中土县潮山,携门下弟子结‘金刚伏魔阵’欺辱我师姐一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