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备用的鞋子和衣服?”蒋平一怔,抬起头看了展昭一眼,又低头干活。“我才没那么勤快呢!带备用的衣服和鞋子多麻烦。”
“原来如此。”展昭点点头,无意着清真相,继续用若有所思的目光凝望蒋平脚上三明治网面布料的运动鞋,而后他打量四周每一座靠墙而立的高脚架子,上面堆满了各种工具和零件,还有奇形怪状的机器。“每次来,都觉得四哥这里特别有意思。”他突然有感而发,“只有想不到的,却没有这里没有的。”
展昭这句看似无心之言,蓦然引起蒋平的关注,他做完修复手表后盖的动作,轻咳一声踱步到人身边,“那是自然,我这里还绝不出劣质的仿冒品,就连人偶也是。”
“人偶?”展昭不解地挑起眉,笑了笑,“连玩具都有,还真是出人意料。”
“不,不,我店里这个可不是普通的玩具人偶。”蒋平摊了摊手,一派骗子特有的轻松自如,慢慢把话题引向重点,“我有个朋友的研究所最近研发出一款和真人具有高度相似性的仿真人。”
“果然是不同于玩具的高科技产品,如今的科学水平处于极度高速的发展之中,新产品不断诞生,实在让人目不暇接。”展昭仍然漾着平静自若的淡笑。
然而,这不是科学,是魔法……蒋平偷偷翻了翻眼睛,又是满脸笑意,“展昭,说到这个人偶……四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帮个忙。”
“四哥请说。”
“你能不能替四哥暂时保管这个人偶?”蒋平尽量做出循循善诱,不,善导的表情,他又何尝不了解,以展昭的性格,勉强他承诺不想答应的事,只会引出更糟劣的反效果,所以要完成任务,还是得展昭心甘情愿才行。当然,首先第一点,针对人偶这个目标,他是在劝展昭“帮忙”而不是“买”,况且,他还真不清楚白玉堂的“卖身价”得开多少才合适。
“我过几天得出门一段时间,这么贵的人偶放我店里若是没人看着,我实在放心不下,就算小偷不光顾,我也怕被放坏了。”
展昭有些愕然,“得去很久?”
“替我朋友办点重要的事情,店里得歇业好几个月。”蒋平点点头,“你看,我也没请人帮忙,临了有了事,想来想去也只能和你开这个口。”
“四哥,让我替你照看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展昭垂低眸光沉吟片刻,“但是”后的停顿,让蒋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展昭抬起头,慢慢眨了眨眼,“仿真人的情况我并不了解,若是因不了解而弄巧成拙,反而是麻烦事。”
“不了解又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蒋平揣着怦怦地飞奏成一长串的十六分音符的小心脏,拉了展昭去推另一扇门,“你看,和真人的尺寸一样,如果我不告诉你他是仿真人,你会不会错以为他就是真人呢?”
头顶上的大灯霍然点亮。展昭明利的眼睛因骤然的灯光而微微的眯起。在穿过砖石结构的走廊和走廊边的门后,他视线所及之处,墙壁以及天花板全贴着木色的边纹壁纸。
蒋平所说的仿生人双目紧闭着躺在金属匣子里面,睫毛覆盖着眼线,轮廓清冽,从外观上完全与普通的成年男子看上去毫无差别,甚至多了一种肆意飞扬的灿烂。
展昭的心头仿佛被什么突然撞击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口涌出顺着血管走遍全身,这个人似乎不应该躺着一动一动,因为他实在给人一种太过鲜活的感觉。
“不错,我真的会以为他是个真人。”展昭看向蒋平点了点头。
“你看,四哥我从来不说谎吧!”正在撒谎的人大言不惭地继续漫天扯谎,“展昭,我记得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吧?反正也挺寂寞的,让他陪你说说话也不错哦!”
“会说话?”展昭的口吻很平淡,眼神很平静。蒋平看不出他是惊,是喜,还是怒。他好像从来什么也不太大的好奇,不太容易被触动情绪。比起现在还毫无知觉的白玉堂,蒋平觉得展昭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偶。
“不但会说话,还会动,就和真人一样。”蒋平放弃猜测展昭的想法,反正他有他自己的道理,习惯就好。“他可以吃饭,也可以不吃饭,比养乌龟,养青蛙都还方便。”
白玉堂要知道自己四哥把他和乌龟和青蛙等同,不气炸了才怪!
“你要我怎么做呢?”展昭微微一怔。
“给我留个你的地址,我回头把他快递过去。关于启动的操作方式,到时候也会有附赠的说明书。无论如何帮我照顾好他,绝对不能让他发霉……”蒋平维持住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关我事”的良民样子,像念经一样巴拉巴拉往外蹦字,偶尔一瞥眼,看到展昭微微眨了眨眼,眼神深湛莫测。
后面的几天展昭因为工作的缘故,将这件事暂时摆在了一边。等他回家之时,蒋平已经按约定将快递送到了家里。
面对这非同寻常的“代管之物”,展昭不觉蹙起眉头,答应是一件事,真实感受又是另一件事。说真的,他对未来要和看上去差不多同龄的年轻男子相处几个月,还没做好彻底的心理建设。他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尽管他随遇而安惯了,但突然多了个人要说完全没问题,是假的。
然而,这些或许有些患得患失的想法,比起他稍后的拿起细读的说明书来都全然算不了什么。
打开的窗户给了外面气流和房里的空气相濡以沫的机会,它们对流成风,拂掠过他的后背,让他原本有些恍惚的心神稍稍冷却,恢复些许清明。五指用力,不知不觉攥紧说明书,展昭心里随之又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知所措,生平第一次有了无言以对的心思。
这启动方式的发明者到底存着多么奇怪的心态,开启的方式居然是——吻。
☆、(七)初次见面
要按这样的方法完成要求,定要四唇相接,但所要面对的对象却是一个男人。
展昭当然也明白,他虽然不是学医出身,但攻读药学专业的课程之时也辅修过临床药学,这两门学科的基础科目便是解剖学。因此从一另个角度,他应该有把死人活人、男人女人当做手术台上小白鼠看待。
何况,这还是个人偶。
然而,这人偶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展昭看着那个金属匣子,眼神微微变化了一下,不免又陷入思索。
那位蒋四哥为什么要倾尽全力把这个人偶托付给自己?这里面前后的联系全然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连着,从前几天自己打电话给他起。对方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俨然有种兴奋,像是期待了好久的心情,突然豁然开朗。展昭并不认为,自己与这位四哥的交情已经升华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亲近程度。
虽然平心而论,此人的确和他认识的其他人很不一样,颇善言谈,却不会让人心生厌烦。他会将一个话题举一反三,不知不觉滑移向宛如树枝向外延伸的分叉那般的思维,将一件并不起眼的小事讲得万分精彩。而且,无论话题朝哪个方向发展,他都能展现独特的见解,口若悬河,给人一种,他本可以做一名任意游戏人间的游戏者,最后却甘于回到平淡的印象。
一个有趣的人,并不见得就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展昭习惯了给心上涂抹一层如影随形的保护色,安然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不被他排斥的人,因为不经意,因为简单,而且就像她自己所说的——自以为是,纯粹到完全不知道掩饰为何物,完全暴露在外,是比水晶更加透明的玻璃,没有深度,一碰就碎,却也极易让人回忆起年少的迷梦,所以不忍伤害。
那位蒋四哥的性格,与安然截然是两个遥远的极端,太过于灵巧,太过于圆滑,太过于不老实。如果用一种有趣的物理原理来形容,就是他擅长设置一种,电矢量绝对值不变下,光的运动轨迹会投影成圆,可顺时针,也可逆时针。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都可做得。
能屈能伸吗?
展昭忽然有点想笑。
前几天他在电话里飞扬的音色,让展昭一度有些奇怪,自己做了什么能够激发他分泌出那么多活跃的肾上腺素。难得好奇心一起,事情的发展也越发像是推开了一扇被燃烧的枝条印上咒言的古老木门,剥去成就天衣无缝的穿针引线后,最终迥荡成的是,回归单一目的,也似乎比较让人愿意接受的结果。
撇去那天整个过程所流露的自相矛盾的破绽不说,展昭为自己难得的好奇心所承担的后果,便是如此显而易见。
人不能太多的好奇,这是教训。
但不管如何踌躇,展昭也不可能做到将这个人偶置之不理,这么一个显眼的目标,无论如何也法视而不见,如果原封不动地退回去,那就是他不负责任言而无信了。
有个柔软的东西这时轻轻地触了触展昭的鞋子,展昭垂低目光看去,是自己养的猫——宾奇。它无声无息地走过来,用小小的脚掌踩着展昭的鞋面,想要展昭抱它。
其实宾奇并不是一只多么喜欢依赖主人的小猫,但夕阳西下后气温减低,它觉得展昭的怀抱会让它比较舒服。展昭如宾奇所愿,伏身将它抱在怀里,宾奇在怀里抬起头,那目光一闪一烁地对上主人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