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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现代]人偶 (雾之海)


  展昭微微一震,陡然睁大了眼睛,“白玉堂,你到哪去?”
  “反正你想怎么做都与我无关!”白玉堂径直走出几步,头也不回,“不用管我到哪去。”
  展昭似是欲言又止,最终依旧什么也没有说,白玉堂本来就已经走了,所以也不必道别。他站在原地看着白玉堂离开的背影,除了眼里一闪而逝的淡淡苦涩,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的其他情绪。
  “展昭,”白玉堂走了几步停下,侧首往后看。展昭怔愣一下,用疑问的眼神看他。“你真的没有要和我说的话吗?”白玉堂丢出最后一个疑问,其实他是希望展昭能够好好回答的。但展昭只是黯然地眨了下眼睛,淡淡摇头,像是转眼间又变成无动于衷的,从前的那个自己,连心,也关起来,不想再让人看见。
  他又能说什么?去挽留白玉堂,让他为他留下?
  展昭陡然感到一阵凄凉,白玉堂本来就只是暂时留下来的,早晚都要走,他去他的,自己依然是自己,谁也改变不了——
  白玉堂原本心里还存着一丝期盼,他走了几步就有些后悔,但展昭竟是无动于衷,白玉堂狠狠地咬咬牙,带着心里无处排除掉的躁动,这回是真的立刻转过头去,走了。
  一阵风把路边的行道树吹得沙沙作响,也钻进了展昭的领口,让他起了一点凉意。好像一个人的时候,连天也变冷了些。展昭嘴边爬上几不可察的不知可谓的苦笑,不过他的心情并未沉淀多久,就被手机的铃声打扰。
  打扰他的对象来自后方的车里。
  “上车,我有话问你。”
  展昭没有说一句话,关了通话,手机收回裤子口袋。转身走向目标的那辆车,将手里的东西堆在后座,主动开了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必展博仲催促。
  “我真没想到你身边会有这么个人出现,可真会说话呀!”展博仲照例一迳以深沉莫测的眼神凝视展昭的侧脸,语调凉飕飕的没有一丝温度,“他是谁?”
  展昭回答,“我的朋友。”
  展博仲冷笑,嘴唇一张一合地道出阴郁的心态。“你也会有朋友?少骗我了,你不喜欢和人接触。”
  “我改变心意了。”展昭淡淡地看着街上,被风吹起的落叶。
  “哦?看来他真的很特别,会让你改变二十多年来从不肯改变的‘习惯’。”在展博仲眼里,展昭本命的轨迹就好像应该亘古洪荒地绝然孤立,安于蛰伏黑暗的本性。他已这样过了二十多个春秋冬夏,难道不应该继续这样过下去吗?
  展昭对此没有说一句话,展博仲也并不是很以为然。但他这次会过问,无疑是不想白玉堂破坏他替展昭制造的人生轨迹,“他是什么来历?”
  “没有来历。”展昭静静地靠着椅背摇了下头。面对展博仲的质疑,他缄默地避开展博仲的眼光,将自己画分成与他不相连的空间,带点冷眼旁待的意思。灵魂沉潜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角落,拒绝与外面的世界接触,全然不愿理会展博仲任何试探的触角。
  “你会放心地让身边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展博仲蹙着眉,“他没有生身家世?没有父母亲戚?这不可能!”
  空气里对流的阴冷分子随着展博仲的气息,包拢着车厢里整个空间。
  展昭回眸瞥了展博仲一眼,“没什么可能不可能的,我又不是警察,难道您还要让我调查他的户口不成?”
  展博仲哼了一声,“警察算什么,你与他相处时间肯定不短,会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他似笑非笑,讳莫如深的口吻令人听不出这是一句指责,抑或单纯的评论。
  “我为什么一定要看出来?”展昭无意探究展博仲的情绪,声音疏淡无波。“您不需费尽心思去调查他,实话告诉您,他只是个‘人偶’而已。”
  展博仲回以诡谲的眼神,“人偶?你少骗我,他根本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信不信由您,父亲大人!”展昭将目光从“养父”脸上移开,口吻浅浅淡淡的,没什么感情的平静。展博仲在想的事,他没有兴趣,一颗心好似须臾间就飘到了人永远不知道的地方。
  展博仲双腿交叠地换了个坐姿,就着座椅的边缘斜眼睨望展昭,他这个养子虽然向来安静,但自己又如何不知,他有他肚子里的算盘。“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不可能没有来历。”
  “我不知道。”展昭一个字一个字开口。这几乎是他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着展博仲用这样断然、直截了当的口气,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在此之前,他总是尽可能用不温不火的态度来维持和展博仲之间“矛盾的关系”。多年来,他总是“纵容”自己游走在与专业有关的地方,很少很少真正在“家”。这其中十之八九的原因归结于他并不想见到,个性乖张阴诡的“养父”。普通家庭希望父子的关系亲善和睦,动机不外乎大公无私的亲子之情。然而展博仲注定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的父亲,而他亦从来未曾归属于“孩童”的范畴。
  之于二十多年“父子”生活的概念也只基本犹若漫画家笔下的四格漫画。呆板的画面虽然在漫画家的描绘下连续成行云流水的剧情,但每一个人物、每一个动作、每一幕场景却也仅仅是被限制在四方框这个空间里的定格画面而已。他所能记得的不过是其中几张刻画较为深刻的片断。
  现在回头想想,“离家”或许并不算是一个很高明的主意,然后,这却是他远离他的很好手段。
  而今天这件事,展博仲已经把手伸得太长,触碰了展昭可以容忍的下限,所以他绝不会有丝毫把“不知道”变成“知道”的意愿,然后解释给展博仲听。即便他以往按照展博仲想法去做的事,也不是此之予取予求,彼之俯首帖耳。
  他并不是认命,只是不想被打扰,从来不存在应该,必须要去做的。
  展博仲怔了一怔,他没想到展昭会直接反驳,“你不知道?”他一只手狠狠地按在展昭的肩上,口气与神情一起变冷。“我养了你二十年零两个月十六天,据我的记忆,你还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不知道’这四个字。”
  展昭看着展博仲,眼睛眨也不眨,对展博仲急转直下的怒意,他全然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将之前的回答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展昭,你说什么?”展博仲脸上拼凑起一种异样阴森、隐隐藏着不悦的脸色。
  “我不知道。”展昭无声地讽笑一下,“我难道没有‘不知道’的权力?我凭什么一定要知道,我只知道他的名字,除此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他重复了一遍,“他是我的朋友,我为何要去打听他的事,别人的隐私我没有兴趣知道。”他眼中漾起清冷的目光,带着点悠悠淡淡的倦意和讽刺的意味。“您一定要知道他的底细,难道是害怕自己的可疑之处被人察觉?”
  “你——”展博仲的头脸几乎暴冲成红色,又气又恨的巴掌在几近轰上展昭脸颊的时刻,蓦然停摆在他眼角下延半厘米之处,看人的眼睛眯细成一条线,却爆发出精锐的光亮。“你应该很清楚,我安然无恙,你的麻烦还少些。但如果我有麻烦,你也不会好过。要怪就怪你的亲生父亲吧!”诡怪的动机换入展博仲口中,全化成理所当然的直叙句。
  展昭一瞬不瞬地盯凝着“养父”似狼似虎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这么多年了,这个‘把柄’您握在手里很自得其乐吧?”他一直干净而清澈的眼里终于映起一种跳跃的感情,像自过往以来生命里的那个生疼阴翳的影子延长到了如今冷静的眼睛里,掺杂着淡淡的孤倦,和遮掩不住的不以为然。“警察查了纵横那么久都没有对您构成多大的威胁,您现在怀疑他的来历,不过是您杞人忧天的想法而已。”
  “这些不关你的事,你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必须保证他不会对我造成威胁。”展博仲眼里闪过一丝阴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知道不知道,必须调查清楚。他是什么来历,然后,你要确定,而且万无一失,他绝不会影响我的生意,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他居然是这样说的。
  展昭陡然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这意思,不是显而易见吗?”展博仲冷笑,“你这么有出息,又如此有‘见地’,难道会想不明白?”
  展昭面色僵硬地看着他,放在座位旁边的手掌紧紧地握了起来,握得很紧。一个人活下去需要钱,一个人为钱而活着,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永远漠视别人的性命、用沾满血腥的手段来争取的事绝不能容忍……
  “我不会替您去杀他。”他第一次挑衅的,冷冷的看展博仲,“他刚才已经走了,我也不知道到哪去找他。”回转眼光,展昭扯开展博仲放在自己肩头的手,一眼也没有再向他多看。“我手头还有两个项目不久就会问世,对纵横是极好的收益。如果您还想将这两笔钱收入囊中,最好收敛一下您的脾气,不要试图去找他麻烦,我也不想听到有别人为难他,这对您没有好处。”说完,他开门下车。
  展博仲自是很不欣赏展昭的忤逆,但看在钱的份上,他选择暂且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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