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博仲会被说服的最终原因大概是,像他这样的钱赚的越多野心就越大,等寻求到新的商机时他的野心虽然更大,但是胆子却是越缩越小的。
展昭似乎对这些都一无所知,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做他的工作。空闲的时候,也会和白玉堂一起出去买买东西之类的。但这样的悠闲的日子远没有他忙的日子多。白玉堂感到展昭应该也在做一件事,那件事是什么,他不知道,但对展昭而言很重要。有时候白玉堂不得不承认,对于展昭的所作所为,他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但人类本身就是之于世界之下的一个谜。人有多少种意图,反应,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究竟会做出什么事,不到事到临头,谁也不知道……
白玉堂真正见到展博仲是在马路上,他之前从来还没有正式和展博仲打过交道。那天,展博仲开车经过,巧遇了展昭和白玉堂。
“爸。”展昭看到停下车仍旧坐在车里的养父,整个人就好像一下子又变得和白玉堂最早见到的那样,像泥雕木塑一样,除了那淡淡的语气态度,不会有丝毫变化。
白玉堂则完全不同,他对展博仲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换了白玉堂处于展昭的立场,是死活都不会愿意被他领养的。“伯父好。”白玉堂绝对不是怀着尊老敬老的优良品德叫出那三个字,他完全是看在展昭的面子上,所以他假装做出一副尊敬的模样,为了不想害自己得针眼,还垂低了眼光的角度。不过显然他难能可贵的“礼貌”在展博仲的眼里实在是不怎么礼貌,他大概也察觉出了白玉堂的假意惺惺,便抬起头看了白玉堂一眼,用嗤然的口气问展昭:“朋友?”
展昭点点头。
展博仲眼中的嗤然意味更盛,在白玉堂眼里,全然不像是父亲对儿子那般该有的口吻。“难得啊,没想到你除了认识以前那个我看到过的漂亮小姐外,还有其他朋友。”
展昭还没来得及说话,白玉堂露出点冷笑,“伯父的话很有趣,一个人有朋友不应该吗?难道伯父从小到大都是形单影只地过日子不成?”他说话一般很看心情,心情好和心情不好时,说话的味道差很多。
这一句显然说得一点也不合适,展博仲似笑非笑的脸色登时有些僵硬,显然已经拉不下脸。他瞟了展昭一眼,“年纪不大倒是轻浮,展昭,你看人的眼光哪去了?”
轻浮?白玉堂瞪着眼睛恨不得在展博仲身上烧出个洞来。他这个人有时候是喜欢嬉皮笑脸,但是分寸他还是懂的。白玉堂是什么样的人,和他相处过的人谁不知道?连自己爸妈、几个哥哥和干妈都不会轻易说他一句不是,更勿论当面甩出“轻浮”这样贬义的评价,“如果伯父看我不顺眼,我可以走了吗?”白玉堂努力在心中默念“我的涵养很好,我的涵养很好……”咬牙挤出一句话。他本来就讨厌展博仲的为人,现在更是对他厌恶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从来没有这么恶心过一个人,睬他个鬼,自然是离开得越快越好。他又无所谓,只是,不放心展昭的处境罢了。
展昭看了他一眼,自然听得出白玉堂的话里有多么勉强和充满火气,虽然自己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多少也了解到,他向来不是忍耐力好的人。展博仲的话有多么不好听,他怎么不会不知道,但他不能当众反驳,结果他最清楚不过,只会火上浇油,让白玉堂的火气更大。最好的办法,还是让白玉堂赶紧走,他回头再代展博仲与白玉堂赔不是。
展昭刚想要拉走白玉堂,就听到展博仲冷冷一笑说:“当然可以,请吧!我也不习惯和轻浮的年轻人打交道。”
这一下,白玉堂的忍耐力终于到了极限,忍无可忍,恨恨地死瞪着展博仲:“神经病!莫名其妙!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我轻浮,你以为你很有口才,很了不起吗?我爸比你有个性一百倍,有口才一千倍,他也从来不会随便对刚见面的人妄下结论。还说展昭没眼光?看看你对他什么态度,你要是不愿意养他,当初吃饱了撑着把他收养回去。他只不过是你的养子,你以为你把他养大,自己以为自己很有功劳,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他不是你的奴才,更不是你的狗!你根本就不配对他指手划脚,有你这样的养父才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
白玉堂的口齿灵活可不是一般的功力,更何况他在气头,不把气出顺了就难消心头之怒。叽里呱啦骂了一大堆之后,他拽了展昭就走。
☆、(十二)不欢而散
“气死我了,他算哪根葱在我面前说三道四,评头论足!”白玉堂手下一紧展昭的胳膊,“这种‘爸’你还认他干嘛?赶紧早点和他断绝关系,让他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在一个没什么人的街角,待稀稀拉拉个别几个行人从身边经过,展昭用另一只手拉开白玉堂的手臂,顿住脚步。“白玉堂,你可以为你的事生气,但没有必要为我的事生气。”他沉默了一下,很正色地说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白玉堂瞪大眼睛,瞪向展昭。他全然好心好意地说了半天,结果展昭竟然会说,“不关你的事。”
“我有说话的权力吧?!”白玉堂火大,“展昭!我对你的反应很不满意!”
展昭稍稍敛起了眉,面对白玉堂须臾变幻的怒色,他一字一句开口:“你当然有说话的权利,而且你已经说了,难道你还想要我称赞你说的很好吗?”看了白玉堂一眼,展昭顿了顿,慢慢吐出几个字:“无论你对我满不满意,你刚才没有必要为我说话。”
“好啊!你是嫌我多管闲事,破坏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了?”白玉堂冷笑,更加不悦,“我为什么不可以帮你说话?你那个‘爸’,先不谈他对我的闲言碎语,就说他对你的冷嘲热讽冷言冷语,摆明了欺负你。就算是个路人,我也会看不过眼,何况你我也朝夕相处有段时间了,我帮你说几句公道话不可以?”
“你不该为我在他面前说他养我,就像养奴才或者养狗一样。”展昭心里微微苦笑,白玉堂的“仗义执言”他不是没有感动,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白玉堂,你把话说得那么不好听,还很理直气壮,你清楚这样说的后果吗?”
“我说的不对吗?还后果——”白玉堂扬起的眉头染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他以为他是古代的皇帝还是国家元首,容不得人捋他那条了不起的尾巴?”他的话里,脸上,全都是讥诮和不以为然。“他对你的态度,远不如你对你家里的那只猫。那猫再做错事,再调皮,我也没见你打过它一下或有过一句严厉的训斥,更何况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没有做错任何事。但问题不在于我有没有做错,而在于他的性格。”展昭眼神明利地看着白玉堂,字里行间带着点惺惺相惜的味道,更有些语重心长,也是无法忽略的神情。“我了解他,他是一个自负的人,你刺激了他,很有可能让他露出可怕的一面。我可以告诉你,他做事的确为所欲为,你帮我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不想他伤害你,一点都不希望——”他低声叹口气,“所以那些话不值得。”
世情薄,人情恶,人世本来就是一片难。
“你明白我的心意才有鬼。”白玉堂冷笑,他现在心里的火气渐渐聚成了一个火球。他恼怒展博仲,展昭忍气吞声。他替展昭不甘,展昭又说他不用管他,好像他说的那些话从来都不应该出现,他做了很多余的事。“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怕他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忍受?”
“我没有怕他。”展昭摇了摇头,须臾不离地凝视着白玉堂。“我只是有我要做的事,他说什么由他去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想因为他的几句话而让我的心血全部白费。”
白玉堂恨恨地咬了咬牙,嗤笑一下,“‘忍’这个字怎么解释?”他真的很讨厌这种窝囊的感觉。
展昭一字一句说道:“‘忍’就是当一个人浑身燥热的时候,主动走到火炉边的感觉。”
这其实是很有深意的一句话,然而白玉堂此时此刻听不进去。火炉?他倒是觉得心头那把火烧得更狂更猛。“不要和我说这种似是而非的道理。我就只再问你一句,你觉得我为你说的话都是多余的,是吗?”
这句话让展昭很难回答。如果说不是,那么他之前的劝说全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但如果说是,他就变成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最主要的是,白玉堂会很不开心。展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矛盾,仿佛只要开口,到目前为止维持的某些心境就会随之消失,再也找不回来。他一双眼静默地看了人片刻,心里的百味陈杂几乎快要溢出心胸。“是。”展昭终于艰难地说出“是”字,“但是我……”
“好了,不要说了。”白玉堂心都寒了,骤然打断展昭后面的话,“不管你怎么想的,想当木头人也好,当僵尸也罢,都和我没有关系。”他的心意不是让人糟蹋的。“哼,我算什么?”白玉堂现在看展昭的眼神分外冷诮,把手上的东西交还给展昭,他越过展昭身边,朝另一个方向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