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直白的话让白玉堂滞了一滞,斜睨人一眼,“我给你机会处置,是你自己不要的。”
展昭看着他,连眼眸之中的神采都没有动一下,“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本笔记并没有什么用。”
这话说的不错,白玉堂原先也只是有些探究的心思而已。可当他在笔记本里看到齐木沙的名字时,这里面的事就不再与他毫无关系了,密密麻麻记载在上面的内容无不冲击着他的心。联想到展昭将这本笔记,放在纵横旧实验室的某个抽屉里的举动,让白玉堂不禁怀疑,莫非齐木沙的死是否真的与纵横的实验室存在着牵连?
心里的疑问越多,白玉堂就越想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但他如今却有一种怀疑,自己用隐瞒的手段来取得真相是不是对的?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始有了心虚的感觉,虽然他是□□妈和四哥设计而接近的展昭,但是接近展昭毕竟也是他自己的想法,展昭现在对他越是坦白,他就对展昭越有愧疚。面对展昭,他甚至在想以后,当展昭知道他是一个寄放在身边心怀不轨的对象后,该会如何?如此让白玉堂觉得不太好的感觉,晃了晃,一刹那后又冒出些模糊的存在,待模糊过后,再有点微妙的情绪继续增长。
还好失神的时间只有几秒,白玉堂做出一副不在意地摊开双手,用眼角余光瞟人。
“反正我也看过这本笔记了,我们两个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就算是天大的事,大不了同年同月同日一起玩完!”
他也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展昭回看他的眼神显得奇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而后他又抿了抿唇,“我之前已经说了,对普通人来说,这些不过只是一些废纸而已。”
“但,如果我说……”白玉堂迟疑了一下,看着展昭,“这本调查笔记上所写的齐木沙我认识呢?”
展昭闻言微微蹙眉,“你认识?”
“笔记上所提到的XX疗养院,我小学的时候常去那儿玩,我和你说过的有很多榛子树的地方就是这里。”白玉堂说话的语调有了变化,似乎很怀念过去般地沉吟着。“齐木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小姐姐,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直到她去世之前……我想问,她是被杀的吗?”
白玉堂问的是展昭,但口气却很肯定。
“原来……你对齐木沙的印象很深刻,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展昭用惊讶的眼神看他,“你怎么知道她就是被他杀的?据我所知,齐木沙虽然个性敦厚又老实害羞,个人生活方面的大小事宜大部分也都能自理,喜欢小孩子并期待他们来访。但她的智商只相当于小学低年级的女孩子,杀了她,对谁有好处呢?她即使自杀的可能性不高,但也很可能是死于意外。齐木沙半夜打开窗,因身体向外探得太多,以致失去平衡而坠楼,这样的假设并不是不会发生。”
白玉堂甩了甩手里的笔记。“但写这本笔记的某个警察显然对‘齐木沙死于意外’的看法抱有怀疑。”对于展昭提到的齐木沙期待孩子们的到访之事,白玉堂既震惊又感慨,但他继而对齐木沙死因生出的怀疑盖过了震惊和感慨的感情。他在笔记本上看到那个调查命案的警察写过以下几个理由:
齐木沙向来恪守就寝和起床的时间。护士们的证言提到,她不可能在半夜下床。那么她会半夜开窗看外面吗?
住在隔壁病房的病患听见的是谁的脚步声,齐木沙在病房里穿的是软底拖鞋。
齐木沙死时打着赤脚。病床没有紧靠窗口,就算只是开窗看外面,一般也会穿上拖鞋走过去吧?!
据了解,从前有人带齐木沙到医院的屋顶时,她曾大哭大闹,她是不是有恐高症呢?如果有,就不可能从窗户探出身体。
命案发生当晚,有好几个人目击医院大门前停了一辆车。那是不是凶手准备得手后用来逃逸的交通工具呢?
“其实最可疑的应该是你吧?”白玉堂拿着笔记本扇啊扇,目不转睛地凝视展昭,似乎撞到了什么线索。“你又不是警察,这本笔记就算不是正式的警务档案,要拿到也是很不容易的吧?那个警察总不是你亲戚!?”展昭不是向来不喜欢与人接触太多么?
“他不是我亲戚,但我有我的办法。”展昭居然淡淡一笑,从白玉堂手里拿过笔记本。“有些事,你暂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很多时候早一秒和晚一秒差别很大。”
他在回避什么?又在暗示什么?白玉堂猜测过每个可能,但是,他证明不了。目前只能看到的是展昭说得随性但眼神却是如此郑重其事,一种白玉堂从未见过的郑重其事。
☆、(十一)难为
但他既然没有明说,白玉堂就假装当那句话不存在。对于那本没看完的笔记,他原先还有些遗憾,并且还有一探究竟到底的心思,但现在比起展昭身上如同笼罩在迷雾里,数也数不清的谜题时,这些有关“齐木沙死因”的内容已经算不了什么。白玉堂相信,自己只要解开展昭身上的问题,一切就引刃而解,果然所有的焦点还是在展昭身上。
白玉堂不露声色地按下心思,又想了想。“我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知道了你很多事,而你又觉得我不该知道,会把我杀人灭口吗?”他挑起眉,忽然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说。
展昭眼中闪过讶然,像是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从白玉堂嘴里听到。“这是个冷笑话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可没兴趣为你担上杀人罪名。”
白玉堂好似有趣地继续挑高了眉毛,“也是,我多此一问了。既然你都拿我没办法,我应该更加肆无忌惮一些才行。”
“肆无忌惮?”展昭皱眉,而后释然。“白玉堂,什么是该知道的,什么是不该知道的,在没有发生之前,谁也不能准确判断。”他暗自微微叹息,把手轻轻放在白玉堂的肩上,“平心而论,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有麻烦,做任何事都小心一点,你只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这样的话,展昭大概二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说。
虽然,他们彼此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
而这样的展昭,居然脱去一些素日淡漠的感觉,露出一点浅而微淡的暖意。
白玉堂有那么一刹那怔愣,他拿这样的展昭完全没辙,向来伶俐的口齿也和电脑死机一样,半天蹦不出一个字。他知道用一句俗话来说,展昭是个好人,虽然这样形容有些矫情,但他找不出第二个恰当的词,因为展昭说话的时候,自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他习惯与旁人保持距离,是因为从来还没有一个人真正看到他在想些什么吗?
白玉堂陡然生出了千百种滋味,也不知道是甜的还是苦的,是愉快的还是烦恼的。
于是,那种他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心情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白玉堂感到有点无力,碰到展昭他怎么就潇洒不起来了呢?
翻了个白眼,白玉堂心头百感交集地抱起手臂,没由来地轻叹口气瞟人。“你这说得我好像很不靠谱似的!”这话说完,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挺不靠谱的。四哥把他放在展昭身边的借口是——这是个人偶,然而他好像完全没安分过,不太符合一个人偶的要求?
“不靠谱?”展昭漫不经心地问,问的节奏快慢掌握得恰到好处,看似不解,其实是把问题抛回给白玉堂。
“不管我靠不靠谱,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你那个朋友为什么要把我放在你身边吗?”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眼睛。
“好奇?”展昭怔了一下,笑笑,“假如他愿意告诉我,他自然会告诉我,假如他不愿意告诉我,我问也没有用,而且当初是我自己答应下来的,他也没有逼我必须接受。”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兴趣。”
“就这样?”白玉堂又上下打量展昭,像展昭这种明辨事理的人是怎么和四哥那个痞子凑在一起的?真难以理解。
展昭莞尔,“不然还能怎样?”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们先回去吧!我借口找资料,也不能拖太长的时间。”
之后的日子就像沙漏里的沙子,细沙从流砂池狭窄的管道慢慢、慢慢地滑落着,一天,一天,一天,一天……日子就这样过去——
又是三个月,蒋平十足十扮着不出大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连个鬼影子都不曾出现。白玉堂在还不能报复的前提下,有时候会骚扰他,以慰心理平衡。除了闲极无聊的事,他还和自己派在展博仲身边的人保持联系,白玉堂越来越确定展昭和展博仲做的事没有关系,那么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撇开展昭,着重从展博仲身上寻找证据。
这三个月里,白玉堂的手下也给他带回了一些很有利的内部消息。于是,借着国内药物研发生产的利益缩水,展博仲寻求更大投资空间的机会, sunken顺势利用基金会下属的相关公司鼓动展博仲不断将纵横的流动资产用于慈善投资项目。这些私底下靠毒品与血腥赚来的钱,大概只有做了慈善捐助才有可能慢慢漂白。
展博仲很是精明,自然不会轻易做这些很可能为他人作嫁衣,打水漂的买卖,于是sunken的游说便着重放在了纵横投资后,得以提高了自身的公众形象与知名度后更加广阔的回报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