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孖竹)
他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无声无息像一具尸体一样,存在了已有十年之久。
十年后,研究所关闭。他只记得那一天一片斑斓杂乱,各种从未见过的颜色闯进视野。他十年来第一次被穿上衣服,别人告诉他他的名字是张起灵,因为他曾经死过又活了回来。
那是他听到的第一句人类的语言。尽管完全不知道这声音代表了什么,但它顽固地烙在了鼓膜上,直到很久之后,当他理解了「姓名」的含义。
他和一批同龄的孤儿被送上了战场,他们全都姓张。
像他们这样的小孩被视作战争的消耗品,被投放到一线战场,几乎是用肉身去为后方部队趟地雷。前一天还在营地里一起吃饭的伙伴,就在眼前被一个个诡雷炸得尸体都找不全。
被炸断了腿的孩子倒在路边,没有人会把紧缺的医疗资源浪费在他们身上。张起灵注视着濒死的孩子殷红的血流成一滩,当再也没有血流出,那孩子也再不动了。那是他第一次对生命有了含混的认识,从身体里流出的红色的东西就是生命,生命流尽就是死亡。
战争结束后,所剩无多的几十个孩子被送到了军事训练营。
他原本对任何人都是没有伤害倾向的,但当那个第一次见到的教官拿枪指着他时,他忽然明白过来。但在他明白得更透彻一些之前,身体已经自己动起来,他看着那个教官死在他面前,看着自己满手的殷红,意识到人命是何等轻易就能被夺走的东西。
这个训练营旨在训练他们成为最合格的军人。也就是说,拔除根植在他们人格深处的人性。
训练枪斗术时,镜面对射的两人真枪实弹地向对方射击,如果失败则必死无疑。为了不死,每一天都绞尽脑汁该如何把搭档杀死。
为了在生存训练中活下来,他们吃过死去队友的尸体。
为了抢夺一袋小麦,可以毫无犹豫地开枪打死田里的农民。
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过。活着变成一件简单的事,因为无从选择。要么死,要么杀人。
那些善和恶、规则和法律是存在于观念之外的东西,没有人教过他们如何成长成一个人。所以他们变成了完全不像人的东西。
他的伤口愈合得极快,不过几天伤痕就会消失不见。
那些伤虽然消失了,却从未真正愈合过,仍在暗自流血。他身体里的生命从看不见的伤口中流失。生命流尽就是死亡。
-TBC-
☆、-卌伍-
-卌伍-
Then cometh the end.
(1 Corinthians 15:24)
再后,末期到了。
(格林多前书十五章24节)
UTC-5凌晨二时许,北加勒比海。CL号启示录级核潜艇正在海平面下200米的浅水区以28节的速度潜航。
执勤的声呐兵正在声呐舱内监听着主被动搜索与攻击型低频艇壳声呐,正当他们紧盯着水声测位仪上的深度表时,突然不约而同地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纹信号。声呐兵们紧急进行声纹对比,并将结果立即发往声呐总舱:
「报告声呐长,距我舰35海里处发现一艘不明潜航物。」
声纹信号和对比信息同时被传往声呐总舱和指挥舱。由于这片海域200米以上有两个水声跃变层,无法精确定位,然而声呐总舱的指挥官在接听了声纹资料后,面色陡然剧变:
「不是潜艇,是潜射鱼雷!」
「报告指挥舱,我舰已被反潜巡逻机锁定。」
深水鱼雷破浪而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足半分钟。指挥舱立即下令降低航速,几千米长的拖曳式声纳阵被投放。
「打开全部鱼雷舱,左满舵加速变向!」
这个指令还没来得及向下传达,全舰就猛地一震。尾部方向舵及舰尾航行灯被炸碎。
「一舱顶部!升降舵动作机构受损!」
「鱼雷管发射开关受损!」
「停止发射!停止发——」
然而已经开始读秒的发射程序没能停下,艇前鱼雷舱内处在发射阵位的鱼雷兵当场被炸死。
庞然巨物一般的舰身剧烈抖动着朝一边倾斜,又一枚空投鱼雷贴身擦过,十层厚度的潜艇耐压壳未被击穿,但巨大的撞击波沿着潜艇腔体如同海浪般扩散开来。全舰在振动波中转向剧震,核动力反应堆出现异常升温。
五分钟前。
按照母舰内的12小时换班制,此时已经是换班时的饭点。资源陷入窘境,生理实验室里没有什么工作能正常继续,所以一到饭点研究员就你推我挤地一涌而出。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的确没什么盼头,就连越来越简素的工作餐都成了生活中惟一的调剂。
实验室里的人已经空了,就连解语花都打了个招呼早早去吃饭了,吴邪想尽快跟进自己受伤休养的那几天落下的实验进程,所以打算盯完这组洗脱实验再去吃饭。他盯着洗脱仪上显示的数值缓缓接近标准值,想要伸手去拿笔,一瓶试剂柜里的苯胺兰溶液却突然掉落出来,砸在他手边。没等他想明白好端端的试剂瓶怎么会从橱柜里弹出来,一排柜子都轰然倾斜,整个空间像是被钩子猛拽一下,一瞬间所有的器具和桌椅都彼此滑脱移位。吴邪被甩得撞在操作台上,一下子扑倒在地,桌面上的物品像被龙卷风袭落般七零八落地砸了他满头满脸。
地面还在大幅震动旋转,吴邪扶着手边的什么东西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一股巨力拖出去几米。这时,全舰广播中传出了紧急避难的提示音:
「请右舷舰尾所有人员立即前往艇首失事排水站避难。」
避难信息滚动播放着,吴邪一边摸爬滚打地往实验室外跑,一边摸索着掏出通讯手机,然而在他拨通前,耳机便赫然响起通讯连通的电流音。那一端传来的声音,正来自他企图拨通的号码。
「在哪?」张起灵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听起来不甚明晰。
「出实验室了,正在往……」吴邪的话语和脚步都被出现在视野中的画面阻断了,他面前通往舰首的通道正以崩毁般的速度坍陷着。
「237舱走不过去了……」吴邪一边急急忙忙地向另一个人汇报自身的情况,一边转身往反方向加快脚步。这样的步幅和先前的摔倒已经让腿上的枪伤复又疼痛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被反潜机发现了,」张起灵短促地说道,不知是不是因为电流传输的微阻,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太稳定,「保持移动,我在锁定你。」
吴邪知道他是在用通讯手机互相定位的功能搜索自己的位置。位置匹配只花了几秒,代表吴邪的那个小圆点就出现在了张起灵面前的荧光屏上。
「这边的路也堵住了……」
「后退十米,从座舱左拐。」
耳机中不断传来的远程指示帮吴邪甄择着逃出最危险区域的最优路线。吴邪压按住再次绽裂出血的大腿,在满耳的轰隆声和管道爆炸起火的舱室间奋力穿梭。
「右转,往9号隔水门……快点!」
耳机中的声音倏而发紧。吴邪扭头往传出了一声炸响的身后看了一眼,然后朝隔水门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起来。他的身后,巨型爆炸引发的焰浪正从走廊那头以万钧之势喷涌而来,而他前方的舱室隔水门开启了密封程序,正在缓慢关闭。
腿上的伤痛让他几度险些摔倒,而隔水门两扇电子门板间的距离只剩下不足一人宽。
「来不及了……」
刹那间就填塞满了意识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吴邪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尖锐的痛楚一下子顺着伤口钻进身体里。耳机里却响起救世主一般的话语:
「我来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隔水门后。吴邪重心不稳地一个猛栽,踉跄了一下,然后发了疯似的飞跑起来。背后已被热浪烧得像蜕了几层皮一样又痛又痒,吴邪看见隔水门后的那个人硬是把身子卡进正在重合的门缝里,两手狠狠一扳。吴邪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闭合力近吨的两扇门竟好像停止了靠近。
离隔水门还剩最后几米,身后一股爆燃的空气突然喷薄,吴邪被气浪掀得腾空起来,直接撞在撑住了门的张起灵身上,两个人团团抱七手八脚地滚出去老远。
吴邪只觉得自己给摔得神经核团都前后调了个儿,满脸懵懵然地看着护在他身上的张起灵支起身子。两人身后,隔水门间最后一丝缝隙中喷出的火舌被紧闭的门扇夹断。
吴邪不知为何觉得有种窒息般的晕眩感,心脏还在胸腔里飞快地鼓动。他忍着头重脚轻的不平衡感,探身去看张起灵未被特战服包裹的手臂。刚才他撑住了闭合中的隔水门,这在吴邪看来根本不是人类的肌肉力量有可能做到的事。
入眼的景象几乎惨烈,吴邪只能努力抑制着想要移开目光的欲望。张起灵的胳膊就像被扎入了几百个箭头,数不清的细长血口蜿蜒豁张,甚至能看到受损的血管从中裂出。异常收缩的肌肉像是不受控般微微翕颤,血从每一次颤动中涌出。
张起灵看见吴邪眼中显见的徊惶,手臂往身侧收了收,却被对方轻轻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