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孖竹)
「那是你运气好,刚感染就被我救了。要是毒入膏肓,一亩的藏花也留不住你。」
盘马老爹不动声色地说着,吴邪却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有重量的物体一样紧紧地黏在他和张起灵的身上。
盘马沟壑纵横的脸阻止了出现在其上的表情向别人昭示其正确的含义,所以在吴邪看来,盘马不错目地盯着张起灵的同时,脸上扭出了一个怪异的神情。
吴邪不禁有点心虚,因为他们并不「干净」,张起灵其实是感染了病毒的。虽然胖子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但该不会被这活成了人精一样的老头发现了吧。
盘马忽然喉咙里咯噔一声,顿了顿,望着张起灵和吴邪说:
「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就像看不见的时钟停止了行走。
黑暗如一瓶被开了塞的毒雾,无声地倾轧着每一寸空间。
盘马声音嘶哑的那句话像是赶不走的魇一样滞留在无光无声的岩穴中。
明明可能只是一句毫无根由的胡话,却给人某种一锤定音的预示感。
吴邪不知道还是一贯沉默的张起灵听到后有什么想法。但这句话,却向他模糊地提示着某种可能性。
如果是因为他——因为他没什么用的身手,因为要顾虑他这个不得不顾虑的包袱——
如果是他,害死了张起灵的话——
但是,要说他们两人中谁更容易死,吴邪觉得那个人选当然还是自己。理由同上。
「老爹你开什么玩笑呢,」胖子仿佛一点也没被忽然沉默的气氛影响似的,大大咧咧地走到篝火前,拿起一根粗枝捅了捅,无数火星窜起在黑色的背景中。
「天真啊,你们俩杵着干啥,过来烤火。看你冻得嘴都白了。」
在胖子熟门熟路地折腾出一小堆篝火之后,吴邪缩在胖子过大的滑雪服里坐在火边发抖,穿得跟乳齿象一样圆,逃命都能直接用滚的。
这件散发着不明暗黑气息的衣服据胖子说是他从感染者尸体上扒下来的,这让吴邪烤火时的肢体动作显得更不自然了些。
而另一部分不自然的直接诱因,是因为盘坐在篝火对面的那个预言里可能会被吴邪害死的家伙。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脱下了湿哒哒的外套,只穿着黑色背心静坐在篝火跳跃的光圈中。极其浅淡的麒麟纹路正从露出背心外的胸口皮肤上缓缓探出。火苗的暖意正卓有成效地蔓延。
而吴邪的目光却顿在张起灵肩上依然包着绷带的伤处。
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突然一个分量和个头都很小的物体横空飞进了吴邪怀里。
吴邪循手一摸,原来是一枚晒得干瘪却油亮的红辣椒。
看向辣椒头飞来的方向,吴邪倒一时有些无措。是那个冷漠又古怪的老头盘马。
明明嫌麻烦地把他们丢给胖子,却在吴邪冷得不行的时候冷不丁丢给他一枚辣椒干。
「哟,盘马老爹赏你的好东西,」也在篝火旁烤火的胖子说着做了个咬了一口手里某物的动作,「死相,快美一个。」
手中不起眼的辣椒干似乎散发着强烈的火热诱惑。早就冻得哆哆嗦嗦的吴邪嘎吱咬下一口,却不出一秒便被激辣的刺激呛出红眼圈,呸地吐了一口辣椒籽。
这辣椒看着瘪头瘪脑,没想到辣劲这么冲。
「大姐你悠着点,太狂野了,这可是奢侈品。」胖子在一边喋喋不休。
吴邪一听这还是稀有配给品,忙把手里珍贵的辣椒头隔着小小的篝火送向对面。对他这一举动有所察觉的张起灵抬起头,看都没看吴邪一眼,凑上来就着半颗辣椒头便咬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嚼了起来。
吴邪差点又被呛住,伸出的手在空中愣是僵了半天才缩回来。张起灵这一口咬得实在精准,把露出吴邪手外的辣椒头咬得干干净净,再多一毫米就能咬下吴邪的手指了。
没想到这人口味重得很,这么爆辣的辣椒干都嚼得这么气定神闲的。
吴邪看着手中辣椒干齐齐整整的牙齿形边缘,如此发散着思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刚才这一番你来我往中被忽略成背景的胖子,早已换上了一副觉得自己瓦数太大的表情。
大体上是个率直京城男中年的胖子,就这么将早在心中盘踞的那个问题脱口而出:
「你们什么关系?」
吴邪闻言,皱着眉头扫了胖子一眼。外国疯老头也问,死胖子也问,最近这个问题难道特别流行?
然而这问题当事人之一的吴邪都还处于「考虑考虑」的阶段,所以对其答案,吴邪说不定比胖子还茫然。
令人意外的是,张起灵抢在吴邪开口前便冷冷回道:
「你看到的关系。」
吴邪一听也恍然大悟,附和了一声:
「对啊,就是你看到的关系。」
胖子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张起灵居然会回答,还呆了一呆,旋即才点头称懂:
「我懂我懂,有目共睹。」
吴邪此时心里一个颠簸,总觉得自己被绕进了什么语言陷阱里。然而对面的张起灵一副神色如常的样子,又让吴邪怀疑自己是在小人多心。
「还抖呢?」胖子瞟了显然没有被半颗辣椒驱散寒冷的吴邪一眼,「那胖爷可才尽了。除非你愿意让我扒光了拼命摩擦你——我相信,小哥会比胖爷更能胜任这工作。」
胖子中途话锋突转,改口改得那叫一个生硬,自然是因为说到一半便感受到了来自身侧的寒冷低压。
而吴邪显然已经生成了胖子抗体,对他的原话和改口都没作任何反应。
三人又默不作声地烤了一会儿火。胖子想起了什么似的钻进了无法被光明探照的岩穴暗处,一阵乱响之后,又抱着团什么东西返回篝火边。
「可能问得多余了啊,」胖子手里的东西铺展在了地上,「你俩睡一个睡袋没问题吧?」
吴邪看了一眼地上那团双人睡袋,问胖子:
「这原本是你的睡袋吧?」
「那必须的,除了胖爷谁能驾驭得了这双人睡袋?」
「里面没长蘑菇?」
「扯蛋,除了你胖爷爷的体香,里面什么都没有。」
吴邪转头,望向了尚未对此表态的张起灵:
「可以吗?」
他在问的当然不是对方愿不愿意同寝。因为这事他们早就干得驾轻就熟。
他是在询问,以张起灵目前的尸化程度,是否能和他近得睡在同一个被筒里。
「这还要问?」胖子不明就里。
张起灵似乎含糊地点了个头,捞起一边正在烤干的外套便站起身,朝吴邪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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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的鼾声已经刺穿黑暗传了过来。盘马一动不动地枯坐在看不清的无光处。
距离他们约略几米的地面上,吴邪有些束手束脚地地躺在睡袋内的一侧。
吴邪倒是裹着胖子从死人身上回收的滑雪衫,睡袋中的另一位却只穿着背心就钻了进来,连已经烤干的外套都被冷落在一边。
吴邪的不自在当然是源于对张起灵目前体质的担心。他目前在张起灵的眼中大概属于一块可食用的肉,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饿着肚子的张起灵真的能睡好吗?
因为身体的僵硬,吴邪没躺一会儿就感觉半边身子都被自己压得酸麻,只好小幅度地挪动身体局部,在睡袋内狭仄的空间里轻微地辗转着。
这些小动作当然无一遗漏被张起灵捕捉。
而吴邪不可能知道的是,张起灵不仅有所察觉,而且还心下暗火。
他看不惯吴邪对自己小心翼翼的这模样。
于是,总是将对于吴邪的所有想法立即付诸实践的张某人,在睡袋中有些强横地一横手,手臂便从另一人腋下抄过,稳稳地把那人紧夹在了手臂的掌控之间。
「别动。」
这两个分量不轻不重的字眼所带来的直接结果,是他可以感觉得到吴邪的僵硬更明显了。
但是距离上的无间,让张起灵的心情有所好转。
吴邪当然无从察觉张起灵这些个小九九,也对忽然将自己圈住的贼手没什么抵触,只是认真地担忧着两人距离这么近,会不会给张起灵造成什么负担。
「这样……你没事?」吴邪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停顿了几秒,吴邪听见张起灵的回答:
「可以忍。」
忍?
吴邪琢磨着这个用词。还要忍的话,岂不是睡得很辛苦?
不过,他现下所琢磨不到的是,其实早在解家古堡、解家地道以及解家游艇上时,每个两人同床共枕的夜晚,张起灵其实都是一边睡一边有所忍耐地熬过来的。如今虽说增添了另一种诱惑,但对于长期以来最大的特长就是忍耐的张队来说,区区如此还真算不上什么挑战。
「那个盘马……」
盘马的那句让人不敢去设想的毒咒,让吴邪不太自然地拾起了这个话题。
然而刚说出这句话的主语,吴邪便感受到睫尖忽然有微暖的湿意拂过。
张起灵似乎叹了口气。
吴邪的眼睛睁大了。没有光线,他却清晰地看见对面那人的眼瞳像黑色镜幕一样映着自己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