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孖竹)
在看见天桥那一端那个黑色的人影背上血红的标志时,空白的记忆在一瞬间骚动了起来。
一只血红的泛着诡谲笑意的狭眸狐狸脸。
那个图案仿佛给了他的后脑一记重击。那个一度失去了记忆的地方,再次记起了疼痛的感觉。
一个鬼魅搬的陌生意识闯进了脑海——那是你找回消失记忆的关键。
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候他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曾经被清空过。他变成一具空壳苏醒过来,没有可去和可回的地方,没有活着的理由和去死的理由。他所残存的记忆的□□是国安局地下医院的特别病房,从国安局的责任医生那里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却无法向任何人求证它们的真实性。
他就像是凭空多出来了的一个存在,找不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活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资格去死。
但那个血红的图案,却在出现的瞬间与混沌记忆中的某个意象重合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那片记忆的深海里打捞起一块类似于自己的过去的东西。
他几乎是凭借着多年来在死亡边缘过活的日子培养出的快于思考的本能就冲了过去,等冷静回归大脑的时候,他已经追到了副楼。那个鬼影似的东西消失无踪,而吴邪——
张起灵几乎生来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味道,和发自心底的愤怒。
你该死……
居然因为太多年来对于自身存在的执着,丢下他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比起记忆,他一直都更清楚吴邪对自己而言的意义。
不知道能不能找回的记忆,和上一秒还能握在手心的温暖相比——
身体里的某个地方,疼得好像快要散架。
仅仅是想象它们的爪子伤在吴邪身上,心口就疼得快要发疯。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因为那个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同样控制不了的,还有身体里涌起的暴戾的杀意。
不知道砍死了多少一路上聚拢过来的粽子,但还是不敢放慢脚步。
张起灵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能这么害怕,害怕如果晚到一步——
只想快点找到吴邪,快点把那个人安置在自己身边。
他受不了无法确认吴邪是否安全的感觉。
全世界的末日也与他无关。
他只要那个人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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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不知道自己从爆炸后的废墟里爬起来到现在已经走了多久,他只是按照潘子指示的路浑浑噩噩地走着,勉强能意识到自己正在往副楼的方向靠近。
潘子引燃了可能是他身上最后一部分火力的□□,把半层楼都摧毁成一堆废墟。吴邪从浅层的昏迷中醒来时周围一片静谧,不远处的废墟里,想必有一具残损的人体和同样残损的粽子混在一起。那是潘子。
吴邪拼命扼住思路,阻止自己再去想那场直到最后还在保护自己的男人所引燃的爆炸。
枪拿在手里,但他根本没力气举起来。现在如果从哪里窜出一只粽子来,估计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母粽子和小粽子,婴幼儿吊水室里被遗弃的护士和孩子,还有记忆中潘子满是胡茬的脸……不断在脑海里像是胶卷卡壳了一样回放,闪回的画面窜来窜去,发出濒死的小虫一样的兹翁兹翁声。
他只觉得支撑着自己的某种东西垮了,那种东西原本就没有形状,但他知道它一直以某种形式存在在自己的身体里。但是现在找不到了,它消失得干干净净。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又走到拐角了。
吴邪下意识地像张起灵之前做的那样在拐角前靠着墙停了下来,把枪举到脸边。
但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张起灵在这种时候……都是怎么排除危险的呢?
脚步停顿在了拐角,吴邪背倚在墙壁上,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伸手按上了胸口。紧得似乎是想借由心脏跳动的频率来判断自己是否还活着,又像是想要压下它失常的跳动。
没有了张起灵,他属于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的那个群体。
突然,吴邪听见暗处传来了一声轻响。
离得很近。就在拐角的另一边。
是粽子?
吴邪僵立在墙边,墙角另一面的声响也停止了。
其实很可能只是什么东西脱落的声音,但吴邪莫名其妙地感觉到那里存在一个活物,而且那东西和他一样,似乎也在拐角处静止了。
吴邪举着枪,算着时间持立了很久,还是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吴邪有点纳闷,心想这粽子估计八十好几了吧怎么动作如此阿茨海默,你再不出来咬我我可过去咬你了啊。
吴邪有些迟疑地向前小跨了一步,在心中默数着秒数——
三……二……一……
眼前黑影一窜,吴邪只来得及感到视角一偏,好像老式电影放映机画面转场一样,便忽然被一股强硬的力道狠狠拥进了一个怀抱。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忽然吸进了一个强力的黑洞,全身都被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勒在身上的力道紧得好像要把他揉碎,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被禁锢在那个人发了疯一样的怀抱里。
用头发猜也知道是谁。
明明两人之间已经紧贴得严丝合缝不剩一点距离,圈住吴邪的手臂却依然在收紧,用力得让人产生了似乎快要合二为一的错觉。
吴邪感觉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脑后,耳后的皮肤上掠过张起灵有些压抑的呼吸。
他能感受到和自己的身体紧贴的那个身体里的心脏如擂鼓般的剧烈跳动。渐渐地,就好像那个心脏的跳动也带动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循环一样,温度重新被注入了冰凉的四肢里。
连眼眶似乎都有回暖的迹象。
吴邪能清晰得感受到背后那双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紧压在他身上的扎实的力道。
就像是在确认怀里的人是否完好的力道。
吴邪不知道张起灵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把他搂得这么紧,紧得他全身都有点发痛。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吴邪似乎能察觉到那个人急迫和压抑的感情。
被这个人的双臂纳入怀抱所带给吴邪的安心感,几乎冲散了这一路上他一个人所面对的所有绝望和恐惧。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要像个找到了母亲的怀抱的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大哭,想把肩膀上所有的包袱都甩掉。吴邪一直都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想一走了之。他一点都不想回城,一点都不想回医院,一点都不想把四个人都逼入危险的处境;他想逃跑,想带着他原本的世界往反方向跑,一直逃到不知道是否存在着的安全的地方……
吴邪放任自己那些软弱的想法在脑海里肆流着。
已经没关系了……在这里,不那么坚强也没关系了……
好像只要呆在这个怀抱里,那些被他仔细收匿起来的脆弱就会无处遁逃。
「小哥……」
吴邪声音有些喑哑地闷着嗓子叫了一声,抬起手搭在了张起灵箍住自己的手臂上。
「你勒死我了……」
全身的紧锁总算稍微松开了一点。
吴邪僵着脖子不敢抬头,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无比期待这个人重新回到身旁,却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地不敢与那对漆黑的眸子里的目光相对。
距离拉开了半秒,吴邪又回到了那个温暖得让人不愿离开的怀抱。
这次他只是被小心翼翼地环拥着。
张起灵垂着头埋在吴邪的项窝里,深沉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缓慢。
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吴邪好像察觉到了张起灵的力道里发着颤的紧张。
全身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开了。
猛然放松下来之后的结果,就是吴邪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完全软了,全身或新或旧的伤口也重新恢复了它们本该有的麻痹一般的痛感。
如果不是张起灵撑着,恐怕他这会儿已经软成一滩烂泥了。
感知也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在第一时间霸占了吴邪的全部感觉的,就是脖子上像是被羽毛扫过一样的轻痒。
吴邪偏过些微目光,看见了张起灵的发尾细微的颤动。
心里忽然像是被温柔地抽走了什么东西一样,轻轻地绞痛了一下。
「小哥……我没事……」
吴邪不由自主开口道。
「没被咬,也没受伤。连根毛都没掉……」
说出这话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吴邪才听见耳边传来了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
张起灵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干涩。好像许久不曾发音了一样,每个音里都带着低低的颤动。
吴邪几乎能听见那声音里的沉重,钝钝地在他的心口造成的回响。
这好像是第二次听见他的道歉……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忽然就不想开口问那个时候张起灵为什么突然跑走了,也不想问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什么。
并不是因为之前吴邪一遍遍用来告诫自己的「他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是因为,吴邪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到张起灵对自己的珍视。所以如果张起灵没有主动对他提起,那就一定是现在不能或不该对他提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