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孖竹)
这个时间安排很妥当,既不算太匆忙,留下的弹性空间也很大。如果当真找不到船或者遇到地道不通或坍塌之类的意外,回来再另寻出路的准备时间也还算比较宽裕。
黑眼镜笑笑地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点点头,一直沉默的某位大爷用目光疼爱著他的老情人天花板,一副没意见不想发言的样子。
吴邪舔了舔勺子里残余的酱汁,抬起头说道:
「我不走。」
顷刻间,午餐桌上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像被冰封了一般沉了下来。
解语花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你说什——」
「我要回城一趟。」
☆、拾贰
-拾贰-
We have sinned, and have committed iniquity, and have done wickedly, and have rebelled, even by departing from thy precepts and from thy judgments.
(Daniel 9:5)
我们犯罪作孽,行恶叛逆,偏离你的诫命典章。
(但以理书九章5节)
吴邪舔了舔勺子里残余的酱汁,抬起头说道:
「我不走。」
顷刻间,午餐桌上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像被冰封了一般沉了下来。
吴邪能感受到坐在自己身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的暗色眸子直直地钩住了自己。
解语花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一句「你说什么」刚刚脱出口一半,就被吴邪后续的发言堵了回去:
「我要回城一趟。」
「回城干嘛?救人还是送死?」
吴邪望了一眼解语花:
「我得回一趟军区总院。」
军区总院是吴邪离开公安厅后工作了半年的医院,全国前五的三甲综合性医院,除了医疗部门之外科研部门也相当完备。
「我要回医院拿载体凝胶,还有基本的偶联和洗脱药物,配制血清只要再有这几样就够了……」
「你他妈胡闹,你不知道现在城里什么状况?医院里那票老弱病残有几个能逃得掉?你回医院就跟他妈回粽子窝没什么两样!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还不知道?你他娘的要是敢抽风给老子回医院——卧槽张起灵!你还管不管了!」
最后一句话刚一出口,解语花便猛然发觉自己一怒之下为了寻找同盟者阻止自家发小回城送死而脱口即出的台词,听上去好像有点……有点不对味……
解语花顿了顿,决定这种小事以后再纠结,于是转脸瞥向张大爷,俨然一副逼他宣布立场的样子。
吴邪也被解语花偏锋一转的话题搞得愣了一下。不过他很清楚回城这事实在纯属他自个儿犯二,跟张起灵真的没什么必要关联。吴邪觉得解语花把人家硬是囊括进来发表意见有点不妥,于是讪讪地插话:
「话说小花……我又不是归小哥管的,这事跟小哥有什么关系……」
吴邪立即察觉到有一道温度极低的目光从天花板挪到自己脸上,一股凉飕飕的气流瞬间擦著他的脸颊滑了过去。吴邪开始咒骂解语花吃饱撑著把话题丢给张起灵,现在自己绝对招这大爷记恨了,不然刚刚他从张起灵这常年情绪缺失专业户的目光里感受到的不满是怎么回事……
直到吴邪被盯得全身发毛,张起灵才慢慢撤回视线,扫了解语花一眼,淡淡地道:
「我跟著他。」
这下轮到吴邪惊惶地睁大眼睛,赶紧慌忙解释道:
「那个小哥,你没必要跟我回去的……说到底这是我一个人擅自做的决定,其实你不回去也完全……」
「陪你。」
张起灵打断吴邪的话,不给他半秒钟时间再次标榜一下个人英雄主义,阖上眼睛老僧入定去了。
吴邪被他简洁而深奥的两个字几乎搞懵,有点反应不过来地愣愣地说:
「你陪我干嘛啊……?」
本来只是傻傻的语气,一出口却在别人听来成了嫌弃的语气,而且主人还没有半点自觉。
张起灵刚刚闭上的眼睛刷的睁开,锐利的目光扫射在吴邪脸上。
坐在对面一直似笑非笑的黑眼镜终于破功笑了出来。
额……难道说错话了?
吴邪不明所以地摸摸脑袋,硬著头皮又加了一句:
「回去很危险的……」
目光里的温度终于缓和了一些,但依然深深地盯著他看,好像在看一口傻乎乎的井。
看著吴邪呆呆的表情,张起灵微乎其微地皱起眉头。
诶诶……怎么开始皱眉头了?吴邪大惊。
然而没等他琢磨明白这皱眉中蕴藉的深意和黑眼镜脸上一直挂著的笑容,便听到张起灵终于淡淡地出了一声,算作回应:
「嗯。」
………
………谁来让他明白一下『嗯』是什么意思?
吴邪的脸呈现出一种很有极端倾向的复杂状态。
围观全过程的解语花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瞎子!」
解语花紧拧眉角瞪著黑眼镜,显然是在逼迫最后一位立场不明者表明态度,因为他刚刚被自己内定的同盟者毫无余地地背叛了。
黑眼镜笑著两手一摊:
「花爷去哪我就去哪,不过我看血清这东西靠谱,迟早咱都得弄一个来。不然就算老这么逃也没什么保障不是,万一谁光荣负伤了咱们还得内部处理掉,这可让人一点也舒服不起来。」
「血清以后可以再想办法,反正我不同意回城!我们逃出来都差点去了半条命,要我答应再进去找死想都别想!」解语花停顿了半秒,又恢复了极快的语速说,「现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够了,血清的事不急这一天两天的。再说全世界的医疗研究所都在研究这次病毒的治疗药物,这种事还根本轮不到我们来担心……」
「全世界的医学专家,」吴邪打断了解语花的话,「在政府向他们提供保护之前幸存了下来、并且在现在的藏身处能够有机会得到设备和药品、同时还恰好找到了和小哥同样的人血液中的抗体的,你觉得有多少?」
解语花一愣,一时语塞。
「光是最后项就能削掉几乎全部的可能性。因为如果小哥这样的人很多,不至于在病毒爆发后两小时的广播里,还是没有任何研究机构对研制应对病毒的药物有任何眉目。我熟悉国际性医学研究机构的紧急防疫工作流程,如果得到了哪怕只是可能含有抗体的血样,他们也会立即把样本发送给全球各地的研究所共同研究。这种工作效率是很惊人的,即使暂时得不到有效药物,也会立即发布找到了相应抗体的报告。」
吴邪微微地停顿了一下,陈述的步调便借由这停顿被刻意地放缓。在谈判学中这或许会被称赞为给对方以足够的信息消化时间,而如今这停顿却只像是单一意义上的拖延时间。因为就连制造了这停顿的始作俑者也仿佛是在迟疑地整理著什么似的,在话语停止了良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吴邪像是在劝说自己,又像是在劝说别人般的,句尾的声音渐渐压低了下去:
「所以,我们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同时了解活下去的方法和接近真相的方法的,为数不多也所剩无几的人。」
吴邪看见解语花一言不发地把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小花,」
唤著他的名字的话尾掩著叹气般的气音。
「只是我们活著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人说到底,还是群居动物。
如果幸存者一天天减少,生产力不复存在,那么他们也迟早会因为各种无法预知的原因死去。
只要有一个人死去,世界的轨迹就会偏离一点点原来那条维持著平衡的轨道。所以有婴儿不断出生,他们的加入和成长就是在修正这种偏离。他们完成著已死者留下的任务,取代了因为死亡而空缺出来的位置,所以世界才能在人类一代代的偏离与被补正中,虽然磕磕绊绊但好歹不曾停顿地运行下来。因为人类生理结构和思维能力的进化导致他们无法回归原始社会形态,所以如果这种人类社会的均衡不再被维持,那么生存于其中的人也将随著社会一并死亡。
自从病毒爆发以来吴邪就一直模模糊糊地思考著这个问题,他无法找到世界和人类将会何去何从的答案,但如果那个能够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未来会因为一部分人的努力而推迟到来或者发生改变的话,他觉得自己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因为已死的人将责任卸了下来。所以他们必须背负著更多的东西继续前行。
解语花拧著眉盯著吴邪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我家这房子没我的指纹和虹膜鉴别谁也出不去,你要真不肯跟我们走,咱就一起坐在这耗到死。反正这见鬼的世界哪里都不见得安全,我们就是逃也不晓得能活到哪一天……你再好好想想,我要保证你的安全,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放出最后一张王牌。
「……你也想再见到叔叔阿姨的,对吧?」
吴邪像是感到意外似的愣了一下,嘴角闪过须臾的嗫嚅。
只是直到解语花等待了足够准备出一句话的时间过去,还是没能从他嘴里听见半个字。
虽然对面的人只是沉默著没有回应,但解语花终于如愿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瞬间的动摇。这才总算松了口气。还好,他还是那个他认识的吴邪。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他对他在乎的东西,也就是那个往往被人们称作弱点的东西,了解得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