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苏笑道:“那你给我磕三个头,我就收你为徒。”
乌鸦扁了扁嘴:“你才多大,还要当人家师父,好意思吗?”
李苏正色道:“反正比你大,你不是也要做我大哥吗?”
乌鸦想起这是那天雨夜里两人说过的话,那时的李苏一脸怂样,唯唯诺诺的,跟现在这个聪明俊秀的大王子截然不同。乌鸦又是惭愧又是气愤,恨声道:“快别提那件事情了,我被你骗得好惨。”
李苏那时是为了躲避李越的追杀,倒不是成心欺骗他。这会儿见乌鸦生气,他也就不再提了。
吃过了东西,李苏找来许多干草做床铺,又叫乌鸦去洗澡。乌鸦自是不肯,抢着干活儿,叫他先去洗,自己用剩水就是了。
李苏既是太子,又是兄长,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这时就拿出做哥哥的派头,连推带骂地把他赶走了。乌鸦也知道他是诚心对待自己,自己再推辞,反而生分了。他悄悄地褪了衣服,踏进水池中。那水经过日晒,余温犹存。
乌鸦在水中泡了一会儿,只觉十分舒服。睁开眼睛时,看见李苏背对着自己,独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月色朦胧,越发显得那身子的孤独萧索。
乌鸦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叫了他的名字。
李苏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乌鸦脸上一热,支吾道:“没事,就是想叫你一声。”
李苏半蹲下来,低头看着他,笑道:“是不是怕黑呀,没事,我在旁边守着呢。”
乌鸦怒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他看见李苏明明是在笑,眉眼却很是忧伤,又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伤心的事情了。”他趴在水池边,一手托着下巴,温声道:“是不是在想王位的事情,其实当国王有什么好的呢,我觉得……唔……”他僵直了身子,呆呆地承受着李苏忽然而来的亲吻。
李苏亲吻了一会儿,便松开了他,见他神色呆呆的。李苏心中难过,苦笑了一下,起身就要离开,忽然乌鸦伸出湿淋淋的双臂,将他拖到水中。只听哗啦一声,李苏尚未站稳,眼前一暗,碰到了乌鸦薄薄的唇瓣。
乌鸦没什么经验,李苏只好反托住他的后脑勺,慢慢地加深这个亲吻。亲了一会儿又想笑,乌鸦满脸通红,低声说:“不准笑。”
李苏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柔声说:“我好高兴。”
乌鸦有些甜蜜,又有些苦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李苏本以为两人没有可能,谁知竟有今晚,当下欣喜若狂,情难自已,双手将乌鸦抱在怀里,低头吻着他的身体。
乌鸦只觉筋骨酥软,意乱情迷,忽觉李苏的身体压下来,他一愣,忙说:“等一下。”
李苏热情似火,哪里会听?乌鸦大急,抬脚踢中李苏的小腹,自己跳出水池,捡起衣服披在身上。
李苏挨了一脚,热情也消减了一大半,只得站在水里,迷惑地看着乌鸦。
乌鸦正色道:“李苏,你知道我是不好男风的。今日发生这种事情……”脸上一红,放低了声音:“是因为我敬佩你的为人,又感念你对我的情意。咱们就算是好,也必得是正正经经的交往,你要是把我当做你府里的那些男宠优伶,那你可打错了主意。”说着,拿出一柄短刀,手指捏住刀尖,嘭地一声把刀身掰断,扔到了地上。
李苏对他又是敬重又是爱慕,怎会存一点轻慢的心思,忙辩解道:“我知道你是庄重的人,我何尝不是。你别听李越胡说,我府里没什么男宠幕僚,少年时候虽然有一两个要好的,现在也都不在了。”
乌鸦听了,这才放下心。两人都沉默不语,半晌乌鸦才说:“你快从水里出来吧,不冷吗?”
李苏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水中,忙笑着跳出来。两人到篝火边取暖,却又斯斯文文地坐着,连里衣也不曾脱掉。睡觉的时候,又各自躺在干草上,离了一臂的距离。
李苏满心欢喜,乌鸦满心踌躇,各自翻腾着睡不着,却又不敢贸然开口跟对方说话,如此折腾了许久才睡下。
之后二人晓行夜宿,同吃同眠,虽然风餐露宿,彼此却都觉得甜蜜快乐。乌鸦少年时亲人离喪,又在山中习武多年,野猫似的一个人,忽然被李苏这样尊重爱护,如何不被感动。那李苏性格孤僻,从不与人交往,如今与乌鸦在一起,却有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仿佛两人前世就认识似的。
他俩沿着被狼群追赶的路线回去,见那片胡杨树光秃秃的,已经没了李越的踪迹。李苏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见沙堆里有一些羊粪,这才放下心,想来李越是被牧人所救,性命无虞。
乌鸦现在跟他熟识了,遂笑话他道:“前几日不是还要他死吗?现在又这样好心。”
李苏跟乌鸦待久了,身上戾气消减,他知道乌鸦是淳厚善良之人,自己也不好做出狠巴巴的模样,便故作严肃道:“好歹是我的弟弟,我怎会真去害他。”
乌鸦侧过脸看他,微微一笑,心想:好像前几日用马绳拖李越的人不是他似的。李苏被他看得脸颊一红,低下头走开了。
两人越过阿卡塔沙漠,四周渐渐有了人烟。一家好心的牧民收留他们,给他们晚饭吃,还分给他们一张毛毯。当天晚上两人睡在帐篷内。外面风雪呼啸,两人身上盖着毛毡,头颈依偎着靠在一起。平时李苏敬重乌鸦,最多就是拉手而已。今日能有这番境遇当然是欢喜无限。
乌鸦虽然有些不自在,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跟他争执,只得忍了。睡到半夜,那风刮得甚急,这帐篷又不怎么遮风,四面透出森森寒意。牧民一家依偎着,倒是睡得很香甜。乌鸦虽然是习武之人,毕竟从南方来,不敌北方酷烈气候,睡梦里冷得瑟瑟发抖,却忽然觉得身边簌簌响动,过了一会儿膝弯被抱起,冰凉的腿脚放入极温暖的地方。
他睁开眼睛,只见黯淡的篝火映照着,李苏将衣服解开,把乌鸦的双脚抱在怀里,又拉长了袖子,用手掌遮住乌鸦的脸颊耳朵,不让他受一点风寒。
乌鸦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重又闭上眼睛。李苏笑了一下,很歉意地小声说:“让你受委屈了。”
乌鸦也是极刚强的人,若是平时听见这话,必然要大大地反驳一番,但今夜风寒露重,天地苍茫,李苏的手掌还护在自己的耳边。他鼻子一酸,泪水就从眼眶里落下来,掉在了枕头上。他低声说:“你怎么待我这样好?”
李苏笑道:“这也叫好吗?好没出息。我爱护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乌鸦听了,就把脸朝他怀里蹭了蹭。他极少表现出这样主动的样子,一来是心理上有些抗拒,二来是性格刚强使然。李苏见他这样,又是高兴又是伤感,心想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我以后必然好好待他。
之后又走了几十日,附近的居民越来越多,乌鸦是中原人的相貌,为免引起注意,就用头巾包裹了头脸。李苏问了一路,才知道李越的军队尚未回城。他本来想着若是李越回楼兰做了国王,自己也不跟他争,带着乌鸦远走他乡就是了。但现在李越既然生死不明,自己自然不会把王位让给他人。
他只在心里暗暗筹划,外面并不露出一点痕迹。李苏是什么人,乌鸦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乌鸦从来不打探他的事情。这是乌鸦对他的尊重,李苏也很喜欢他这一点。
楼兰国的都城建立在一条河的两侧。整个都城白墙白瓦,宛如一颗巨大的珍珠似的镶嵌在长长的河流上。乌鸦在远处看了,连连赞叹。走近都城,道旁有贩卖皮草丝绸的,空气里都弥漫着香料味道。乌鸦只觉得很稀奇,又见那些男女高眉深目,很是漂亮。李苏拉着他的手进了城。城内行人不多,常有士兵持械巡逻,气氛十分紧张。
两人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形似乞丐。李苏拉着他的手在城里闲逛,又问他肚子饿不饿。乌鸦虽然对楼兰国的政事一无所知,但见李氏兄弟斗得这样惨烈,也猜到李苏回来要有一番大动作。他见李苏跟没事人似的,不禁有些紧张,低声道:“你要是跟人打架,我可以帮你。”
李苏笑了一下:“不打架,我们先找东西吃。”
虽然街上到处都是烤肉和烤馕的店铺,但是李苏身上一毛钱都没有。两人流着口水在街上东走西走,最后停在一处极僻静的大院子前。院墙极高,院内隐隐有流水声。他俩跳进去,见庭院宽阔,两侧都有喷泉,泉下是池水。这在极度缺水的西域,无疑是非常奢侈的。
乌鸦咬牙道:“好可恶的财主,这都是百姓们民脂民膏换来的。”
李苏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两人又贴着墙根走,乌鸦低声说:“这个财主很有钱,咱们把他的财宝偷了,分给外面的穷人。”
李苏顿了顿,说道:“哦。”
宅院大而安静,院子里仆人不多,两人在回廊里兜兜转转,不知怎么闯进一个极安静的房间。只见里面纱帐低垂,最里面是一张大床,地毯四周都编织着宝石,显然是一个卧室。
乌鸦蹲在地上摸了摸葱绿色的宝石,又看了看桌子上金光闪闪的盘子器皿,说道:“你的国人好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