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绿光是中央森林的特产,绿荧虫。每到这个时节,它们就会不断地往上飞,据说当他们飞到一定的高度而没有死亡的话,第二天就会进化,”苏以指着那些不断往上的小光点对法奈尔说,“现在会不会觉得这漂亮的景色特别悲壮?”
“没有人知道他们死去时的心情,又怎么能说是悲壮。”法奈尔说道。
苏以看着远处的景色,轻轻说道:“我却以为自己很悲壮……我本以为你会对我动心的,关于这一点我很自信。”
法奈尔转过头看着苏以,苏以有一张精致没有攻击性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无法不欢喜,只要他想,他可以讨任何人欢心的手段,再加上他神奇的天赋技能,他确实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你会杀了我吗?”苏以问他,平淡地仿佛只是在说我们今天又要去哪里。
法奈尔沉默不语,他不是一个会说谎言的人。
“那么请你在杀了我之前再答应我一个要求,看在这些绿荧虫的份上。”苏以并不因为法奈尔的沉默而伤心。
他们相互对视着,两个人都好像在通过对方的眼睛确认一件事一般,过了很久,久到绿荧虫已经不剩下几只的时候,法奈尔说:“好。”
只是,谁说就没有一丁点的动心呢?
也许,在竞技场的那次,法奈尔让苏以转过身,看到他的眼睛的那一刻起,就埋下了种子。
☆、第5章 -6
今天,法奈尔醒来却没有看到往常在床一边搭着的灰色披风,而是换成了一件白底金边的牧师服,法奈尔起身摸了摸这熟悉的牧师袍,这应该是前几天穿过的衣服,又或者他已经这样穿着很久了,但是,仅仅和苏以在一起短短几天,就让他觉得以前的日子那么遥远,以前的自己多么狭隘。
穿好衣服之后,法奈尔看了一眼旁边的水晶镜,水晶镜里面的那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沉闷的样子,但是那双眼睛却又不一样了,以前冰冷的眼眸仿佛裂开了一丝口子,透出了一点点渴望,法奈尔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几下,再睁眼,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只是裂缝就是裂缝,就算隐瞒住,它仍旧是存在的。
法奈尔拉开门,就看到苏以,他靠在门框上,望着远方的天空,他刚刚靠近他,就感受到了极重的寒气,他想,苏以也许在这里站了一夜,他是否也在感怀?
“我带你去找你想要的东西,就我们两个人。”苏以转过头,对着法奈尔笑道,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的眉眼有点儿哀伤。
法奈尔回答他一如前几日苏以邀请到那些有意思的地方:“好。”
这次他们一同往中央森林的方向走,法奈尔就跟在苏以的身后,就算他看出了苏以带着他绕了很多圈子,也没有出声。
“人这种生物真奇怪,有时候明明知道不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还是回去做,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有时候明明是不应该喜欢的人也忍不住去喜欢。”苏以叹气一般说道,他突然想到了这么轮回中遇到的命运之人,他们有的明明有预感要远离他,明明知道不应该答应他们的要求,但是,结局却是一样的。
法奈尔回答苏以,在苏以听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坚定不可动摇,似乎只要听到就会觉得安心:“你觉得不值得,但是他们觉得值得。”
“你知道我的能力,我曾经用他们获得过我想要的,我,用哄骗的手段,从他们身上得到了我所需要的东西,然后离开了。”苏以的声音低沉,在他刚刚入世的时候,为了获得命运,他无所不用,在他的眼里,那些人类甚至不是他的同类,但是一次又一次的转世身而为人,再加上那些命运之人的感染,他似乎也沾染了一丝人性,在他快要靠近规则的时候,他却又在思索自己做法是对的吗?
“我从未以为你是这般多愁善感的人,他们自愿付出,自然是得到了报酬,”法奈尔这种说法有点儿自私,他顿了顿,“就算是心生仰慕对于人而言,也算是一种报酬。”
心生仰慕,为了仰慕之人努力奋斗,在多年以后回顾自己的岁月,或者再次见到自己曾经仰慕的人,都会心生感叹或者心软,有时候不是因为仍然喜欢,而是在怜惜曾经为这份仰慕而奋斗过的自己。
“我并没有后悔过,”苏以虽然感怀,有时候也会想起曾经的任务对象,但是选择的撸他就会一直走下去,永不回头,“只是,我恐怕这是最后一次与你谈心了,有点儿可惜。我们到了。”
苏以停了下来,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大片空地,和四周茂密的树林相比,这里寸草不生,土地慢慢干裂,最中心的土地已经沙化了。而在正中心漂浮的是一个白色的光圈,用力看,可以看清,里面似乎是一个王冠,隐约间确实是教皇陛下描述的预言之冠。
光明是什么呢?
极致的光明就变成了虚无——寸草不生、滴水不留。
那么人?
怎么可能存在所谓的完全光明的人,就算被称为圣子的法奈尔,他自己也知道,其实他也不是绝对的光明虔诚的信徒,尤其是现在。
“预言之冠。”苏以说出了这个名字。
法奈尔一阵,手慢慢握紧了,他只觉得喉中干涩,如果真的有选择的余地,他不愿意与苏以兵刃相见,就算他其实已经隐约猜测到了苏以可能是黑暗帝国的人,可是苏以不说破,他也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我没有选择。”
苏以并不失望,他早就知道法奈尔就是这样子的人,如果他答应了或者认定了,就一定会去做:“你把我杀了之后呢,准备做什么?”
“我会……继续追求力量。”法奈尔在自己的心里默默补齐这句话——他会血洗教廷,然后踏平黑暗帝国,然后才是逃脱命运的束缚,追求他刚刚看到大门的力。只是,现在和苏以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呢?
“你每次说话,都这么让人觉得无情吗?”苏以这次笑得倒有些开心了,“我会束手就擒,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法奈尔只是张了口,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另外一个人打断,他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人——司命。
“你怎么来了。”法奈尔皱眉,司命与他同属于教廷的最强者之一,但是,因为最近几年司命的频繁动作,他已经被教廷列入了警惕名单,所以这次寻找预言之冠的行动并没有考虑他。司命原本应该被困于教廷,不得轻易外出。
“虽然,解决他们麻烦了点,但是,这里有本君不得不来的理由。”司命说道,他的语气比之法奈尔更加冷漠无情,谈到他们的时候,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蔑视。
“呵。”苏以冷笑了一声。
“苏以,你,”司命这次直接看着苏以,苏以甚至觉得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情绪波动,“回来的话,任何事本君都既往不咎。”
“你永远都是这般,自大又任性,所以才会被那个世界神明一同逐出世界,封印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就连作为你的造物的我,也想方设法地想要离开你。”苏以的语气讽刺,不知道是在讽刺司命,还是在自嘲,“我既然已经达成心愿,有怎么会自投罗网。”
司命皱眉,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要苏以到他的身边来。在他的眼里,苏以并不是那个世界的其他神明,他曾经陪伴了自己度过了最无望的黑暗,他曾经将自己视为唯一。那些神明的背叛,他曾伤心过、埋怨过,但是,苏以的离开,司命完全不能接受。司命认为这是一种习惯之后的占有欲,而这位任性的神明不会做出任何让步。
“法奈尔,你知道在你面前的这名少年是什么身份吗?”司命换了目标,他的语气更加冰冷,仿佛对方只是空气。
“我并不在乎他是谁。”法奈尔回答道。
“就算他是黑暗帝国的公爵,你也不在乎吗?”司命说道,这位教廷的圣子会怎么处理这个身份。
公爵……法奈尔的思绪里面一瞬间闪过教皇陛下在会议上提到的那个强悍的黑暗公爵,没想到他竟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你又知道他接近的目的是什么吗?”司命一句又一句,“你以为自己了解他吗?你知道他从哪里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直都在被他哄骗,什么好感都是虚伪的。”
苏以并不因为司命的拆穿身份而手足无措,司命虽然能够看清和利用命运,但是他还是不了解人心,在这些天之后,现在的法奈尔还是刚刚从教廷出来的那个如何都不会动摇的法奈尔吗?
苏以拉住了法奈尔的手臂,往前一步,他看着法奈尔的眼睛,问他:“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法奈尔看进苏以的眼里,似乎回到了那天的竞技场,苏以的眼睛里面藏着他所寻找的光:“我答应你。”
“你!”司命气极,他双手伸出一抓,想要先把法奈尔身上的命运之力加重在他身上,在司命出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的命运之力也开始动摇,朝着中央森林涌来,法奈尔只觉得他整个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他曾经看到的真理的大门也逐渐离他远去。
“相信我吗?”苏以问法奈尔,朝着他伸出了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