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了这把匕首,便让周围的侍卫手把手的教自己怎么耍。或许是有些武功底子,短短几日便有模有样。
朱翊钧右手握匕,掌心向上,向左右狠狠的刺去,随后速度渐缓,停手。
梁永一进殿,忙道:“皇上,首辅大人来了。”
朱翊钧还在摆姿势,这话一出,浑身一激灵,手上的匕首连忙朝梁永丢去。赶紧整了整衣服,看着整齐了,又从袖子里掏了本折子出来,踱着步装模作样的看着。
梁永一见带着刃的刀往身上砸,想退。又听殿外脚步声,怕来不及了,心一横手忙脚乱接了踹怀里。
朱翊钧一看,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哥,真厉害。
梁永暗暗吐了口气,还好没捅着。
高拱行了礼,缓缓说道,“皇上在看甚。”他在问,眼却居高临下的看着朱翊钧。
朱翊钧心底回了句‘关你屁事,你的眼睛啥时候不看天花板了’。
嘴里说道,“是弹劾广西布政使贪污受贿的奏章,先生看过么?”
高拱闻言点点头,显然这份他也看过,正色道:“皇上,贪污者,如何置之。”
朱翊钧也正色道:“该杀!”
这时,高拱倏然变色,肃着脸:“那便杀!”
他样貌硬朗正气,说变脸就变脸,这会儿刚毅冷厉,黑着脸,满是杀气。
朱翊钧愣了一愣,差点被他给唬着了。
“皇上学的不错,微臣这也有一份奏疏,不若皇上看看。”
高拱缓了下来,又面无表情的开了口。说罢,躬身递给了朱翊钧一份折子。
淡黄的绢丝封面上,恭恭敬敬的写着‘陈五事疏’。朱翊钧目扫第一行,心下凛然,奏疏数千言,表述之事尽在言中,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要剥夺司礼监的权利,不给冯保干政留有余隙。
字迹苍劲有力,内容锋利直率,还真是高拱的风格。
朱翊钧看了两遍明白什么意思,心头千回百转,面色不动声色的合上奏章。
“先生何意?”
高拱叹了口气,道:“皇上可看明白了?”
朱翊钧点点头。
片刻,高拱眼神一厉,盯着小皇帝,硬气道:“微臣不希望皇上现下明白,明日就什么都不明白。”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口气生硬的像命令。
朱翊钧一怔,高拱……眼角上扬,眼底一抹情绪闪过。
“元筠听先生的。”
他答的含糊,高拱和朱翊钧不熟,倒不知他的滑头狡辩。
这话一出,他便满意的行礼告退,回去组织人马,准备进攻碉堡了。
朱翊钧歪着嘴,掂量着手上的折子,眼神闪烁。感觉高拱写字也不怎么样,结体坚实,方方正正,一点美感也没有,还没他的飘逸超俊好看呢。
高拱和冯保就对上了,怎这么快呢。朱翊钧有预感高拱此战必死,因为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张居正,最终胜利是他的。
朱翊钧心中有个不美的构想,刚起念头,又觉荒唐旋然推翻。
终是耿耿于怀,心头堵得慌。
*
朱翊钧当局者迷,心有所惑,最后还得倚靠这绝世智囊团,杨博。
他倒是想求助张居正,就是不知张居正在其中扮的是什么角色,不想贸贸然的去询问,反而闹了笑话,雪上加霜。
朱翊钧带着人赶到西街的大宅门,这才知杨博年老思乡,今早告假回山西去了,连带着杨廷保一起走的。
朱翊钧登时便知杨博恐怕早已知道,却什么也不说,如今更是躲的远远的,让他自己想办法。
片刻,他就把杨博十八代祖宗问候了遍,还头号谋士呢。关键时刻总掉链子,不说算,了不起自己想。
朱翊钧边走心里骂骂咧咧,却也明白先生的心意。人不可能一辈子靠别人,更何况皇帝。 杨博教徒从不是亦步亦趋,那会缺乏主张。他是任其翱翔,海阔天空,自由想象。简称,放养。
他给了极大的提示,其余让小皇帝自己想。
高拱还是冯保。
冯保。
朱翊钧没找到人,打算回宫。不料被路边的一幕给吸引,那人一身爽利的打扮,坐着小凳,吃着肉,手拿大碗呼噜呼噜的开吃,一喝就是三碗,他吃的特爽,津津有味,把朱翊钧就看饿了。
这个小摊人气不错,人满为患,他撩起袍子就坐了下去。
“朋友,不介意跟你并个桌。”又道,“老板,就着这位小哥也给我来一份。”
那人长长吐出口气,擦着汗道:“随便坐,我一个人吃东西也挺寂寞。”
朱翊钧一听这话觉得有趣。一看更妙,眉星目朗,眼神炯亮,俊俏非常,眉间还带着一股迷人的英气,真是好相貌。
朱翊钧心里古怪,乍一眼还有些眼熟。
这时,老板已经把吃食拿上桌了。
纯白散发热气的豆汁。
很香!
朱翊钧食指大动,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眼睛登时一亮,赞道:“真不错,甘醇浓郁,香甜可口,这家老板好手艺。”
那人一听,笑道:“哈哈,我走遍了京城的胡同大街,全京城就数这家的豆汁是最美味的。”
“朋友,我见你有些面善,咱们见过?在下李翊,京城本地人士。”
那人闻言,又灌了碗豆汁,一饮而尽,说道:“我初次到京城,没什么印象。”
又道:“我叫陆狄,籍籍无名的江湖浪子,目前四海为家。”
朱翊钧首次见到江湖人士,眼睛一亮,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豪气。
“陆兄”又张口夸道,“好名字。”
“你的也不差。”
朱翊钧欣然点头接受,这名字当然不错,我爸想了好久。
少顷,陆狄吃饱了,随性的站起身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朱翊钧也想这么干,他也确实做了,感叹道:“若不是远远见陆兄吃的甚欢,我还不知京城有这么家店。”
陆狄一听,也很得意,爽朗一笑,道:“老板听到没,我都成活招牌了,你该不该好好请我吃上一顿。”
那老板对着陆狄,笑道:“陆小子就算叫来十个客人,也抵不上你一人吃的多。”
这老板像和陆狄关系不错,忙里偷闲的还能聊上几句。
陆狄眯着眼自信的笑道:“你请我一顿,我就能找来一百个朋友,让你赚翻天。”
“……”
朱翊钧在一旁听着,心情也莫名好了点,若他也有个朋友,一个洒脱随性,倾心自由,豪爽率性的朋友。
“陆兄,不如咱俩交个朋友罢”
“你不早就叫上了。”
朱翊钧和新交的朋友聊了会儿天,发现陆狄真的是个奇人,脑筋转的快不说,说话幽默风趣,见识极广,说起话来都不会无聊,这种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特质。
道了别便是有缘再聚,朱翊钧心头一叹,旋即一个念头浮在心头。
要是有一日我与张居正意见相佐,冯保和慈圣太后是挺我还是帮先生。
张居正,慈圣太后,冯保还是皇权
朱翊钧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准备
朱翊钧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晚上都没睡好。机会留给有的人,如今想到了万一,也该琢磨接招的一万了。
翌日
三日一朝会,这是朱翊钧第二次上朝,太和殿辉煌肃穆依旧,他却觉得今天出门不宜,祸事将近。
每次朝会的开场都一样,枯燥到乏味,总有人乐而不疲,这看似平淡却暗藏杀机的早朝。
今日,朱翊钧身着红色龙袍,龙纹云袖,服饰华美,巧夺天工。小小年纪便五官分明,精致异常的小脸被这鲜明的红色衬得三分艳丽。
少顷,早朝过半,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御史,他谏冯保有“四逆六罪、三大奸”。
然后是,工部都给事程文率弹劾冯保时常假传圣旨,私改遗诏,由此升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吏部都给事弹劾冯保,说他大不敬,新皇登基受百官恭贺时,竟敢站立在皇上一侧,这百官是拜皇上,还是拜他冯保?
广西道御史史胡也弹劾冯保,说他为先皇弄□□器具,致使先皇身体大亏,先帝因之大病,以成不治。因此他是杀害先帝的元凶。
朱翊钧看着一个个站出来的朝臣。御史,言官,六科,差不多四五十人都和高拱沾亲带故,有门生,有亲戚,有好友,有下属。
其中最多的还是门生。高拱之门徒,满朝皆是。
朱翊钧不得不承认还是小看高拱的能量。
最后的压轴就是高拱自己。
他又写了一篇言辞更加犀利,用词更加刁钻的奏疏。大致虽还是还权于内阁,却也直刺冯保,道其狼子野心,弄权霸政。数落起冯保来是引先朝典例说,正德初年,太监刘瑾专权,许多忠良离朝而去,几十年后,又是这样,此乃天意?
哗,这最后一道奏章出来,朝堂被炒到最热,大臣们分庭抗礼,支持高拱的言官都请他下旨拿冯保问罪,明正典刑。也有些维护冯保的大臣,说高拱公报私仇,以势压人。
朱翊钧远远见冯保脸色发白,神色惊慌,竟然被高拱说的无力反嘴。暗道大伴心理素质太差了些,不由心中一暗,他窥觊高拱势力,还没做出打算,若大伴倒在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