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陵越,决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百里屠苏不是很在乎他的师兄么,平日里多看一眼便恨不得千刀万剐,如今竟放任他这般虚弱的倒下。
号了号脉,又大致检查了一下陵越身上是否有外伤之后的结果让决铭愣在了原地。颈脖上一小块微红引起了决铭的注意,犹豫的伸出手去解他身上的衣袍,却不曾想过会看到那锁骨蔓延下来的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肩头那明显十分用力的咬痕。
联系了一下今早陵越的态度以及百里屠苏一进庭院那来不及收起的一瞬不知所措,以及现下他那受了凉一直在发烧的身体,决铭脸色一白,对于百里屠苏的印象一下子从衷心跟随的人变成恶徒。
事实上百里屠苏也确实做了恶徒一般的事情,至于决铭是如何想象他们之间的关系倒不是太重要。
这一整天决铭都在忙着照顾陵越,药是自己去药铺买了煎好,就连吃食也是他亲自动手。萧承在一旁也是看得也是目瞪口呆,他何时见过高高在上的决铭公子居然亲自去熬夜做饭?但是所有人问起陵越的事情,都被他面无表情的挡了回去。
等陵越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梢头了,感觉似乎已经好了很多,稍一定神才注意到昏暗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那便是一直守在旁边此时正调息的决铭。
他醒过来的时候,决铭也有所察觉,见他想起身便过去在他身后垫上一层柔软的被褥。陵越知道自己能清醒得这么快一定是决铭在旁边出了不少力,于是淡淡的开口道,“在下这孱弱的身子有劳你费心了。”
决铭摇摇头,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想了想,陵越还是问了句,“屠苏……何在?”
这一问倒是把决铭那莫名的一肚子火给问了出来,“有时间关心那个什么都不告诉你的人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都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着他!”
决铭的火气大约是来源于自己倾慕的人被一个自己曾经信任的人折辱,陵越于他像是兄长一般,自从失去双亲之后他是第一感觉到了自己仍是可以拥有亲人的。
但是脱口而出的话语让陵越霎时间沉默了之后,决铭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不、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多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你又何苦……”
“你知道……了?”陵越垂着眸,低低的开口。
“我……我亦是无意……罢了,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诉你,百里屠苏这段日子恐怕会忙得抽不开身,其他的我也并不清楚。”不是不清楚,是不能说,因为决铭和百里屠苏都清楚陵越的性子,况且这件事他亦有掺和进去,自然是不能再说。
之后的日子,陵越都安心的在宅子养病,他身体根基本就不好,这一折腾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补回来。决铭则是担当起了照顾和监督陵越的任务,每天除了看他吃药照看他身体之外便是在庭院外练剑。
而百里屠苏也一如决铭那日所说,忙得几乎三四天都没见到他的身影。而陵越大约也是起了逃避的心思,也就不刻意的去寻他的踪迹。
而百里屠苏这边,也并非是忙得完全没有时间去看望自家师兄,但是每每想到那个夜晚的坦诚相对,他便无法抑制心中的执念。越是见他,那些妄生的绮念便越加清晰起来。
这看似平静的日子随着一位意外访客的到来而宣告结束。
宅子的管事一脸为难的看着门外一看便是来者不善之人,而领头的竟是一位姑娘,提着一柄宝剑直接便踹上了宅子的大门。
那姑娘穿着随意,迈步之间颇有大侠风范,若是忽略脸上那嚣张跋扈的神情定然可看做是一位豪情女侠。决铭和萧承紧握着手中的剑,把陵越护在了身后。
决铭仔细的看了一眼,这姑娘不是那自闲山庄庄主的撞上明珠又还能是谁,当下冷着脸语气不善的说道,“不知自闲山庄的叶沉香姑娘突然造访,所谓何事?”
叶沉香挑了挑眉,轻笑,“自然是为我夫君之事而来。”
决铭一听立刻沉下脸,只希望这女人不要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而叶沉香的回答也没有让他失望,“我与夫君恩爱非常,本是要共结连理,但是奈何夫君一直避之,昨日才得知竟是因为长兄的反对才让夫君如此犹豫,今日沉香到来只是希望能得到成全。”
这架势哪是来求成全的,分明是威胁。
陵越向前走了一步,轻轻说道,“听完姑娘一席话,在下依旧不明所以。姑娘所指夫婿在下似乎并不认识?更遑论那阻碍姑娘的兄长了。”
“我确信我不会找错地方,这里可有一个叫陵越之人?也许是沉香唐突了,沉香的夫婿名唤百里屠苏,不知这么说公子可知道了?”
藏在袍袖下的手不可抑制的颤了颤,陵越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他的好师弟,竟是要成亲了?这女子找上门的原因是自己碍了他们的好事么?百里屠苏避他至今只是因为害怕他反对这门亲事?
霎时苍白的脸色让决铭担忧不已,只得冷着脸对叶沉香说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烦请姑娘离开。”
叶沉香那泼辣的性子怎忍得了这么直接的闭门羹,说话也像是带刺一般,“哼,我劝你最好不要有阻我和夫君相爱的念头,我早已着人打探清楚了,你不过是依靠夫君而活的一个废人罢了。是不是害怕夫君进了我自闲山庄的大门便不再照顾你这废人所以对本姑娘的亲事多加阻挠!?这般无理的举动只会让夫君更加厌恶罢了!”
怨毒的话语从叶沉香的口中讲出,实在是伤人至极,但是陵越却仿若未闻一般,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姑娘这般以多欺少便是有理了?在下虽然已是区区废人,但却也不曾沦落到需要阻碍姑娘的亲事来得已自保。至于师弟的亲事,师弟早已长大,不需陵越多加置喙。在下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姑娘若不嫌家宅简陋也可自便。”
话说到这里,叶沉香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继续挑衅下去,但是同时她也心存疑惑,既然这个人并没有阻拦他们,那夫君为何迟迟不肯拜堂成亲?
叶沉香一走,陵越那强装的镇静便瞬间崩溃决堤,苦笑着,近乎呢喃一般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就在决铭和萧承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陵越便一口热血自喉中涌出,斑驳的血迹沾染在纯白的衣袍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陵越!!”决铭冲上去扶住那倒下的身体,那个倒在自己怀里的人脸色惨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让他的手一下子就颤抖了起来。
☆、第69章 阳光重影
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陵越,决铭的脸色一直阴沉不定,就连平常喜欢嬉笑怒骂的萧承也没办法作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气急攻心、五内郁结,百里屠苏是想他这师兄连来年冬天都熬不过去么!”出了陵越的房间,决铭就忍不住一把火蹭蹭的往上蹿,他的手微不可察的在颤抖,这些天他好不容易把陵越的身子往好的方向调养,没想到居然还会跑出一个叶沉香来!他是嫌自己师兄命太长,要来刺激刺激么!
萧承虽然不懂陵越为何会被刺激到这种程度,但是以他看来,陵越现下最多也只算得上是苟延残喘罢了。即便日后好好调养,也不过是多延长个几年寿命。
决铭面无表情,说话却是咬牙切齿一般,“可知百里屠苏在哪?”
萧承摇头,深邃的眼底一片讳莫如深,“估计是在为那件事奔波着吧,毕竟对方不是寻常百姓家。若说百里屠苏对那人的报复是因为陵越,那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反倒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百里屠苏还能气定神闲的继续做这件事么?阿铭,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决铭沉默着,一双锐利的眸子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烧不退的陵越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关于他和百里屠苏以及一个美丽却蛮横的女子——叶沉香。不知道那叶沉香和自家师弟说了什么,师弟看着自己的眼神越发冰冷,只留下一句冰冷的“不过是玩笑之语,师兄岂可当真”便拂袖而去。
那冰冷的眼神竟是直直的映在了心头,半夜梦醒的时候,眼角溢出的冰冷液体让陵越霎时一愣。从师父过世后,他便没再流过泪,如今却因为一个女子的挑衅……当真……可笑……
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那一直无条件的信任似乎在一夜之间出现了缝隙,缝隙越来越大,拉扯出来的是一幕幕满是嘲讽情景。男女欢好本才是理所当然,不过一夜颓靡,陵越觉得自己真真是糊涂了,怎就当了真?
师兄弟两人一直是相依为命,自从陵越武功被废之后,百里屠苏更是多加看护。但是逐渐的,脚步拉得越来越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是越来越大。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江湖所闻亦是一知半解,他不知道百里屠苏在江湖有个什么名号,也不知道原来他早已和一位武侠世家的小姐有了婚约。
隐隐的雷鸣让本就清醒的陵越更少了几分睡意,春夏交接的季节若是下起了雨,那一定是瓢泼大雨。果然,没过多久,一道轰鸣的雷声响起,黑压压的天际骤然变得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