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站在房门口,听着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屋檐上,嘈杂的声音让他心头的思绪也变得凌乱起来。一瞬的迷茫过后,那双眸子的豫色不再,似是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第二天早上决铭捧着药和热粥过去陵越的房间的时候发现他似乎早早就起来了,只是站在房门看着被一夜暴雨肆虐的叶子都落了满地的杏树。看着他那张依旧苍白得一丝血色都看不出来的脸,决铭只觉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决铭的错觉,他觉得陵越有什么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他似乎并没有介怀昨天的闹剧,平静淡然的一张脸上完全看不出情绪的变化。也许是想开了?但随后决铭也顿了顿,能有什么想不开的,陵越本就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更何况还是两个男人的破事。
“身子不好就回去躺着。”决铭拿着檀木的托盘先进了房间,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房间的那副颜色明艳的画卷之后愣了愣,很难想象像陵越这般严肃刻板的人会喜欢这种颜色略显浮夸的画。画卷上所绘乃是青鸾,靛青的笔触以及这欲展翅的青鸾都跟陵越的性格毫不相符。
陵越进屋的时候见他盯着这画像看,便淡淡的开口解释道,“说来也奇怪,我并没有印象这幅画到底从何而来,甚至某一天醒来的时候看着这幅画卷总有一股异样浮上心头。”
决铭神情怪异的看了他一眼,“青鸾之意是为追求情爱之鸟,放在你房间确实是格格不入。”
“无妨,不过是一幅画,放着便是。”
待百里屠苏回到这个宅子已经是十日后的事情,叶沉香大闹之事还没来得及听说就直接赶去了陵越平常看书的庭院。只是到了庭院却没见到自家师兄,倒是决铭像是料到他会来一样,扯开了一个略讽的淡笑走到他面前说道,“陵越刚吃过药已经睡下了,也许还有些事情你会更感兴趣的。”
书房里,决铭轻描淡写的把叶沉香大闹的事情说了一遍,半嘲讽半挑衅的也把陵越吐血的事情说了出来。
果然,百里屠苏的眸子深处在听到叶沉香在师兄面前一口一个‘夫君’之后凝聚了可怖的暴风雨。面容越发深沉难测,浑身上下似乎被一层暗红的气息缠绕,一瞬间可怕得连决铭都不得不警惕的向后小退了一步。决铭一直知道百里屠苏是个狠戾的存在,如今却是越发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那是……?”眼尖的决铭注意到佩在腰间的剑似乎并非他平日所佩,那似乎是一柄被暗红色繁杂的饰纹雕刻的断剑,即便是被布条包着也能隐隐看出其戾气之重。
百里屠苏并不在这柄剑上多费口舌,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意外之获。”
决铭亦是压下重重困惑,把话题放回了陵越身上,只是一说起陵越就不免带了些许嘲讽,“你打算一直这么瞒下去?直到你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才去跟他解释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计划?”
百里屠苏对于他的态度,只是微微挑眉,很难得的没有动怒,“我不会告诉他将要发生的一切,叶沉香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释过去的,时间久了师兄自然会知道这个女人根本不会再出现。”
“呵——”决铭笑得讥讽刻薄,“也是,不管是你为了给他报仇欺骗一个姑娘家的感情还是要跟一个世家姑娘成亲,这两件事都只会让你的理想的结果走向溃败。”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陵越根本就撑不到你完成所有的计划,他只是足够信任你罢了。
后面的话,决铭没有说出口,他并不能完全揣摩到陵越的心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放弃所谓的仇恨,放下对叶问闲的仇恨,带着陵越离开这个只有烦心事的地方。
“这是我从骊山寻获的一些药物,用得上的便给师兄补补身子吧。”那是一堆的瓶瓶罐罐,不少还是世间难觅的好药,看起来百里屠苏是暂时不想跟陵越解释什么了。
叶沉香的事情发生之后,百里屠苏似乎更加不愿面对自家师兄了。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百里屠苏远远的看着,想要将那越发清减的身影抱在怀里的执念在他的心底已成魔怔。
想起自己似乎答应了叶沉香那女人要陪她游湖,百里屠苏微皱起眉头,默默的离开了庭院。最近和叶沉香相处是越发的不耐烦了,而且一想起叶沉香对自家师兄说过的话,他就忍不住动杀机,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才一直隐忍着。
和叶沉香大婚的消息被百里屠苏三申五令不许告诉陵越,整个宅子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也许也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点点头表示答应。
但是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陵越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个说起来十分凑巧,凑巧得难以置信,陵越不过是恰巧帮王厨子去大门口拿一下送过来的食材便听到两个伙计闲扯一般说起了自闲山庄庄主的女儿叶沉香大婚之事。
平日里都是管事和王厨子搞定这些琐碎的事情,再不济还有决铭和萧承,是万不用陵越亲自动手的。但是今天很碰巧的,萧承和管事在忙着修理屋檐,决铭出门办事,那就只能陵越能帮忙了。
陵越稍微联系一下屋子那几个欲盖弥彰的神情,大约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看起来依旧一副淡然的神情,只是在付银子的时候不小心把银两掉在地上。
也许就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双手微微的颤抖着,两个伙计看他状态不好的样子有些担心,“公子……?”
“无妨,也许是日头太盛了。”大约是中暑了吧,不然怎么会觉得眼前的场景都出现重影了呢?
幸好这时候王厨子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嚷嚷着从厨房走了过来,看到陵越便很憨厚的打了声招呼,“俺在厨房都忙不过来了,亏得有陵越公子,不然这两个小伙计得等俺半天了。”
“王厨子,你家公子好像有点中暑的样子啊……”
王厨子这才注意到陵越那有些不自然的脸色,又看了看头上猛烈的太阳,然后推了推陵越让他往里面站一点,“陵越公子还是回房间休息下吧,这日头太猛,你身体还未好全,你等着今晚俺给你熬一只老母鸡补补啊!”
陵越也不推脱,点了点头,然后就走了。
☆、第70章 久梦初醒
也不知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宅子里的几个人都似乎忙了起来。王厨子买了比寻常更多更丰盛的食材,管事和萧承依旧在修理屋檐,而决铭回来才才知道原来是去了集市买窗纸和浆糊回来。
陵越脚步有些虚浮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凉亭中给自己斟了一杯冰镇的梅花酒。说来也奇怪,陵越是滴酒不沾之人,却唯独喜爱王厨子酿的梅花酒,据说是去年冬日盛开得极好的红梅。这酒不醉人,入口留香,不过‘大病未愈’的他被决铭禁止喝酒。
揉了揉太阳穴,陵越总觉得这梅花酒酿让人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莫不是不胜酒力的自己喝醉了罢?放下酒杯,像是散步一般走到了后院,后院厨房的旁边有几棵落了花还未来得及长出叶子的梅树。
陵越就这么站在树下,似是出神一般看着近乎光秃秃的树枝。
到了傍晚时分,五人就像往常一般吃着晚饭,当事人陵越似乎并无异样,依旧是那副平静严肃的模样。众人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大概是欺瞒成功了。
只有王厨子的的焦躁表现得略微明显些,他是实在不懂百里公子不是陵越公子的师弟么?师弟成亲为何还要瞒着师兄?搞得他一个大老粗太过心虚,以至于晚上的饭菜都多得吃不下了。
日子又过去了一个月,陵越见到百里屠苏的次数是越来越少,有时即便是见了亦是相对无言。不知道自家师弟跟那叶沉香相处得可还好,陵越想问却又问不出口,既然都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便装得一无所有吧。
唯一令陵越在意的大约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百里屠苏身上越发难以忽视的戾气,又或者说是煞气。师父教授的心法武功并无如此诡谲的套路,也不知道是何人传授。
所以在某日与决铭对弈之时,决铭皱起眉头,似是在斟酌着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第一次见百里屠苏的时候,他身上便已然带着煞气,只是不曾如此明显。后来我见他多了一把暗红色的佩剑,还是一把断剑,我想那绝不会只是用来装饰而已。”
陵越略微沉吟了一下,“屠苏离谷之前并不曾学习过这般霸道的内功,也许是闯荡江湖时遇到的那一方高人吧……但是他的情形确实诡异万分,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对了,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听从屠苏的话么?”
许是话题转变得太突然,决铭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并未多加思考便脱口而出:“为了报仇……”
糟了!决铭暗自咬牙,手中的白子没拿好一下子就摔在了棋盘上的某个位置,也恰好给陵越一个收盘的好机会。
果然,陵越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深沉,尔后执起一枚黑子缓缓的落在棋局上,胜负已定。
决铭定了定神,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十分镇定的解释道,“百里屠苏曾救我一命,我技不如人想请他指点一二,日后才能为吴家灭门之祸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