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敷衍笑叹:“好好好。你若能找得到,我一定随你去看。但还是先把今日的功课背了吧。明日先生还要查呢。”
……
庭院,琴音。
红衣童子正在庭中若有所思的抚琴,琴音中的郁郁之情,与他的年岁很不相称。青衣童子突然在背后发问:“王兄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
“你回来了?”红衣童子惊喜回眸,笑得很美,却只笑了一瞬,便绷起脸骂道:“傻瓜!这几个月,你都跑哪儿去了?!王宫这么大,你躲哪儿不好?为何非要真跑出去呢?你可知父王都快急……”
“头上的伤,好了么?”青衣童子不理红衣童子的埋怨,径自拨开他的头发查看,又皱眉道:“果然还是留了个疤!父王下手真重!”
“好啦。父王已赔礼过许多次了。一点皮外小伤,不碍事的。”红衣童子捂住疤痕,憨笑着转移话题:“你还没说,这几个月,你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遇到坏人?”
“坏人?有!太有了!”青衣童子一听“坏人”,马上来了精神,绘声绘色道:“我才出宫不久,钱袋就被坏人给扒了!不久后又有个行迹可疑的大叔,来找我来搭讪、问我饿不饿。我说不饿,他便偷偷跟在我身后……”
红衣童子紧张道:“然后呢?”
“然后?”青衣童子一脸得意的吹:“然后我机智勇敢,拐了几个弯、钻了几个狗洞、甩掉了他,还去城防营应征入伍,学了不少武艺。哼哼,现在那大叔若敢再来,我必给他点儿厉害瞧瞧~”
……
殿外,阶下。
红衣少年正跪在阶下的砖地上、盯着一条铁链生闷气。跪在他身旁的青衣少年愁眉劝道:“回去吧,脸都跪白了。踢那马屁股的又不是你,何苦非陪我一起跪?”见他不应,便问:“王兄,你又在想什么?”
红衣少年气道:“我在想,哪日真该求父王铸一条铁链,把你与我锁在一起!这样我就能时时刻刻都寸步不离的盯着你,防止你再闯祸了!”
“好呀~”青衣少年一听转愁为喜,乐道:“明日我就求父王铸这样一条铁链。以后你看书,我就蹲在你桌旁斗蟋蟀。你临朝,我就蹲在你座旁磕瓜子。你大婚,我也蹲在你床前……”
“你!”红衣少年怒道:“没心没肺的混蛋!咱们害了徐家表哥的性命、害父王无颜再见徐公,此时你还有脸笑!”
青衣少年脑袋一低,蔫蔫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反省。可我此刻即便是哭死愁死,那表哥也已活不过来了。当初若是能把骑术再练得好一些、拦住惊马,或许……”
……
书房,账册。
青衣的国相正坐在桌前算账。红衣的国君溜达到他身后问:“在算什么?”
国相笑应:“在算戚国、虢国和申国还回来的钱粮布帛,究竟够不够数。”
国君鄙夷哧道:“不用算。这三国的称也小、斗也小,一定不够数!”
国相却一脸安详的笑道:“总数还未核完,他们不一定少还。王兄又何必如此揣度自己的叔伯?再说这三国去年遭了天灾,就算今年少还些,也在情理之中。咱们自己算清楚、心里有个数,就行了。”
国君怨:“本王倒也不是小器。要少还些,就明着下书求本王宽免。何必占本王的便宜、还一声不吭?难道当本王是傻瓜?都是帮脑子笨、还死要面子的鸡贼货!敢明儿个本王一定想个法子,让他们全都用咱们照国的斗、照国的称,省得你整天还要算来算去,怪麻烦的……”
“好好好,等你想出法子来,我就轻松了。那些买卖生意人们,也轻松了~”国相敷衍笑道。
沉默片刻。
国相边算边问:“王兄,听说你今日选妃,又测文才、又试歌舞,折腾了大半天,最终却只纳了三位美人。怎也没定出个王后的人选来?”
“都不够姿色,也都没有国母之相!”王兄叹气拉了把椅子,坐到书案的对面,托腮问:“丹青,你认为本王选什么样的美人为后,才够面子?”
丹青头也没抬的笑答:“你选王后,为何要问我?”
“随便问问。你若是大王,会选什么样的佳人为后?”
“又问这种话,我已说过,我不……”
“只是说‘如果’,又不是让你真选。不近女色,难道还不能看看女色么?”王兄坏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向王喜欢腰细的,姬王喜欢胸大的。丹青,你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丹青随口答道:“我喜欢能帮我算算账、批批折子、处理处理朝政、还能处理得不错的美人。这样我就能抽出闲来看看书、下下棋、喝喝茶了~”
“算账、批折子、处理朝政?本王就行呀~”王兄眨眼道:“丹青,不如下辈子投胎,本王投成美人,你投成大王。你选我为后……”
“噗”。丹青听言竟“噗”的笑出了声,撂下笔、不住的瞄着王兄看,越瞄笑得越厉害,最终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王兄看他难得如此大笑,竟有些发毛,皱眉问:“你又在想什么?”
“我……”丹青忍了半天,才忍住笑,答道:“我在想……下辈子你投成美人,会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依然跑去马厩,对着烈马大吼:‘让老娘骑!不让老娘骑,老娘就用鞭子抽你的马背、用棒子打你的马头、用匕首戳你的马肚子!’威胁全部无效之后便窜上马背、拽着马鬃、驯它半个时辰,被甩得发髻散开、靴子遗失,跟马一起喘着粗气、累出一身臭汗。而我下辈子居然会看上你这样一位‘美人’,并选你为后……哈哈哈哈。”
王兄被挤兑得满脸通红,却道:“哼,那可说不定!也许下辈子我生得国色天香,让你一见倾心。医术高超,作了你的贴身医女。厨艺非凡,做的饭让你吃一口就忘不掉。或者……”
“好好好,”丹青忍俊笑道:“小姐你下辈子若真学得这一身才艺,本王一定会考虑立你为后。噗……”
……
偏殿,咳喘。
偏殿内隐隐传出窒息般的咳喘之声。褐衣的王兄在门外急得转圈儿,却愣是不敢进,直到御医满面愁容的走出、说了句“侯爷有话跟您讲”,才一步冲到了床前。
“丹青,你在想什么?”王兄瞧着床帐内浑身虚汗、盯着床顶喘息的白衣病患,哽咽着问。
丹青侧目笑道:“我在想……苏卿和蔺大夫……谁更适合国相一职……”
“别胡思乱想!”王兄隔帐握住了丹青的手:“只不过是又受点儿小风寒,发了点儿小烧,过两天就会没事……”
“可……可……我……我怕是……熬不过今夜了。”丹青抖着嘴唇,苦笑道:“国相一职,果然还是蔺……”
“我不听!”王兄截口道:“不许死!你若敢死,我,我便陪你一起死!管他国相是谁?!”
“傻瓜,又说傻话……”丹青气声笑劝:“死很简单,活着却很难……我若能活,绝不会死……你若不是笨蛋,便让我看看……你能做……多难的事情……我会变成神仙……和父王一起,在天上看……”
“你骗我!天上哪有什么神仙?若是有,父王圣德贤明,神仙为什么不庇佑他长命百岁,还要让他惨死刺客之手?你勤于政务、为民谋褔,神仙怎不显灵把你的病治好呢?哼,即使有神仙,也一定都是群只受香火不办事的懒鬼!”王兄将丹青的手攥得死死的,哭吼道:“丹青,别成仙,留在人间陪我!上次你便挺了过来,这次也一定……”
丹青闭目泪喘,已无力再言。忽闻门口传来一声老妪的笑骂:“灾星,你又要把他气死?”王兄回头一看,正是孟婆。
孟婆身穿一件花哨的法衣、拄着神木拐杖,踱到王兄跟前笑道:“灾星,就你这张臭嘴,不用生病,好好的活人也会被你给方死!想要他活得久一些,就乖乖给我回宫里睡觉去!”
“死老太婆!”王兄正要发作,却听丹青劝道:“王兄,回去安歇吧……婆婆是我请来……替我做法祈福的……这褔……要祈一整夜……”
“哼,好好跳!跳高点儿!”王兄狠瞪孟婆一眼,又对丹青道了句“总之你不许死。今夜你若敢死,我明晨就敢作天下最笨的大笨蛋,让十八国的人都笑掉大牙!”便灰溜溜的回宫了。
……
月色,高树。
白衣的花无缺正站在高树下仰望枝头的铜面人,忽见她高喝一声“接稳了!”将一人从树上抛下,忙凌空掠起、将那人接住。十丈高树,坠落之力岂止五百斤。花无缺斗转腾挪、两抛两接,好不容易才卸去坠力、使自己和那人平安落地,却见怀中人竟是小鱼儿。
小鱼儿面色苍白、似很虚弱,但解穴一醒便笑得极为灿烂,在花无缺的怀中欣喜笑问:“是你救了我?”
花无缺别过头去,不敢作答。铜面人却冷冷催促:“花无缺,他可是江小鱼?为什么还不动手?”
小鱼儿听言假装叹息:“唉,我知道你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动手吧,我不怨你。”
花无缺却全无动手的意思,只低声回复铜面人:“三个月之期未到,我不能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