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谁?” 小鱼儿问。
“傻问题。宫主认定的该死之人,杀便是了,管他是谁?移花宫的人,自己的事情,必须亲自动手。”老妪鄙夷的笑道:“按常理而言,年方九龄的孩子,第一次杀人,不敢下手,也算是平常。可那孩子既然被立为少主,人,自然是不能少杀的,岂可如此任性?”
“有道理。然后呢?”小鱼儿点头附和,心中却苦笑:九岁……不愧是兄弟,我幼时被锁紧黑屋杀猛兽,而他杀的……却是人?
老妪道:“然后?然后宫主下了命令,罚他在此闭门思过,不给饭吃,只给水喝。每天都送一个人进来,等他做决断,直到他肯亲自动手为止。若是他不愿亲自动手,那人便会在太阳落山之时,在此间被我处以极刑,而且不许收殓。”
“处以极刑?当着那孩子的面?”小鱼儿佯装淡定的问。
“那是自然。那些人,个个都是由我料理的,处刑方式,每天都不重样。我记得很清楚,他们死前叫得凄惨,死后尸体被弃于原地,死得一点儿都不体面。不过,每晚都有少主为他们守灵,这一点,倒还是很体面的。”老妪双眼放光,阴笑道:“那孩子倔得要命,绝食顽抗了六日,此间便堆了六具尸体……”
“六具尸体……六日。”红叶虽自诩冷漠,但此刻也已被吓得脸色煞白,忍不住问:“那……那第七日呢?”
“第七日,他终于扛不住了,因为被送进来的人,是他的乳娘。记着他管这乳娘叫作……” 老妪刚讲到一半,忽然指着门惊恐道:“脚步声!来了!有人来了!别提你们曾跟我讲过话!”说罢又倒在地上死尸般的不动了。
哪里有人?未等小鱼儿开口问,只闻“吱呀”一声响,一道光线射入黑屋。铁门,开了。
150 沧海桑田
门外真的有人?这铁门密不透风,这婆婆居然听见了,好强的耳力。小鱼儿来不及惊叹,却见红叶已捷足先登,飘一般的闪身逃出门外。
也不看看外面的情形就跑,跟小兰差不多冒失的丫头,小鱼儿摇头。只听门外一阵拳掌相碰之声、人跌倒之声、接着便是“谁?”、“红叶,怎么是你?”的问询之声和“原来是二位姐姐。红叶该死,天黑未看清。”的恕罪之声。
红叶出事了?小鱼儿有些担心,凑到门口,从门缝中向外望去:
庭院。
门外是深深的庭院,天已擦黑,房舍看不太真切。红叶背朝着小鱼儿坐在地上,两位宫女正手执提灯、站在她面前。看她们衣着的纹饰,应是品阶比红叶要高上许多。
“红叶!你怎么会被反锁在这里面?”黄衫宫女说话很不客气。
“我……我……”红叶被盘问,怕自己奸细的身份败露,不敢贸然作答。
“怎么支支吾吾不回话?冒冒失失、鬼鬼祟祟的……”黄衫宫女满眼狐疑,却似对红叶的琐事没耐心过问,直朝黑屋铁门的方向张望,道:“哎,算了。我先问你,你身后的牢房里面……有藏着个男人么?”
“男……男人?”红叶被惊得一愣。
“发什么呆?快说,有还是没有?”黄衫宫女很是心急,问话态度开始跋扈起来。但黑灯瞎火,她对门内之物多少存些忌惮,虽催红叶催得紧,却不敢冒然走进去自己查看。
“连翘,稍安勿躁。红叶只是个九等的宫女而已。想来……她应是遭人偷袭,才会被反锁在里面。别把她吓坏了。”另一位身着青衫的宫女看上去比连翘要慈眉善目上许多。她止住连翘的呵斥,蹲下身将红叶扶起,耐心解释道:“别怕。今日宫里出了大事,千头万绪都等着我们几个主事的去办,说话自然会急些。”
“大事?常青姐姐,是何大事?”红叶壮着胆子问青衫宫女。
“成了。月王殿今日被咱们一举荡平了!”连翘懒得与红叶啰嗦,一语简言,却已喜上眉梢。
“月王殿……一夜之间?!”红叶觉着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常青微笑道:“月王殿的七元老,今日已全部被少主手刃。其余残党共计三十六人,也已被众姐妹清理干净,无一漏网。”
输了。无一漏网,意味着芙蕖大人也遭了不测。红叶觉着眼前发黑,强住悲痛,听常青继续道:“具体的事由,你稍后再找别的姐妹打听吧。如今代宫主交代我二人在宫内找寻一个男人,你有没有瞧见?若是没瞧见,我们再去别处……”
“你家少主要的人,是我么?”未等红叶回话,小鱼儿已笑嘻嘻的从门内站了出来。他一现身,立时骇得两位宫女提在手中的灯笼都快掉了。她们吃惊的看着小鱼儿,眼神中充满敬畏,竟像是在瞧菩萨显灵一般。
“江少侠?!真的是您!您怎会在此!又怎会与红叶在一起?”连翘惊问。
“很稀奇么?芙蕖那老宫女要害老子,恰巧让这小姑娘撞见,我们就被她锁在了一处。”小鱼儿轻描淡写的帮红叶解围,问:“你家少主特地派你们两个来寻我?还真是难得。他到底是想见我呢……还是想杀我?”
常青道:“都不是,少主是要……”
“常青!”连翘打断常青的答话,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假笑道:“常青,既然人已找到,咱们便分头行事吧。你先去向代宫主回禀此事,少主的命令……由我来说与江少侠听。”
“好……”常青见连翘对自己使眼色,会意的点了点头,刚欲转身,却听身后一人讲:“人这么快便找到了?那无需回禀,少主的命令,还是由我来传吧。”
众人回身,只见一紫衫宫女款款走来,她衣着考究,神色庄重,年纪虽与常青、连翘两宫女相若,都是二十多岁,却显得比她们要老成上许多。
“代宫主!”三名宫女忙垂目行礼。
代宫主?小鱼儿笑问来人:“你便是紫梅么?”
“给少侠见礼。奴婢正是紫梅。”紫梅话虽如此,但神情却冷傲得不得了。
“代宫主要亲自传话?”小鱼儿笑道:“好吧,你们少主究竟下了什么命令,谁说不一样?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少主的命令很简单:找到宫中藏匿的男子,看他若是还活着……”紫梅一字字道:“便速速将其逐出宫闱!”
恨意。小鱼儿隐隐觉着这女人的眼中除了傲气之外,还按捺着些许恨意。素不相识,她为何要恨我?
白花依旧没有醒,黑花依旧不想见我么?小鱼儿听此口谕心中琢磨:黑花还真是单纯,他人就近在咫尺,居然还妄想仅凭宫女的一句逐客,见也不见,便请走我这尊大神?老子我岂是那么好请的~
“诶呦,诶呦诶呦诶呦……”小鱼儿听到这逐客令,立马捂住胸口,弯下腰去,连声喊疼。
“江少侠!”连翘见小鱼儿喊疼,忙附身去搀,却见他正朝自己抛媚眼,便配合演技,边顺气边嘘寒问暖道:“少侠,您怎么了?”
小鱼儿倒在连翘的怀中,气喘道:“心口,心口好疼!”
宁可装病,也要死皮赖脸的留下?演得好假。可这很假的谎话,从小鱼儿口中说出,竟一点不让女人觉着讨厌,反而令人觉着很讨喜。紫梅冷冷看着闹剧开场,没有吱声。
“心口为何会疼?难道……您有伤在身?您被芙蕖那贱女人打伤了?”连翘见紫梅不语,旁敲侧击道。
“不知道……这几日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口绞痛,而且越疼越厉害……” 小鱼儿半真半假的道。
“心口疼?”常青凑到小鱼儿近前听了一会儿脉,却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见紫梅瞧她,便回紫梅身边附耳道:“紫梅姐姐,少侠心疾发作,原因不明。要不……咱们留他先在此借宿一晚,查清病因后再请他离去?”
紫梅听言脸抽动了一下,却仍不肯点头。
动摇了?连翘见状忙拉长音对小鱼儿唉声叹气道:“少侠,莫怪奴婢们心狠。移花宫秘传的医术虽高,但掌事的却是个只知恪守本分、不会变通的人。所以您虽是少主的亲兄弟,又得了急病,我们这些下人,也只能爱莫能助、见死不救……”
“妹子,不必再说了。你们有难处,我懂。”小鱼儿无病□□的笑道:“我既是你家少主的兄弟,便不会给他丢脸。就算是出了绣玉谷的谷口便丧命,也定然不会赖在这里求女人相帮。”
连翘一脸悲痛道:“丧命!少主是不知道您有病在身,他若知您病得如此严重,是一定不会放您……”
“只留一晚。”紫梅瞪着小鱼儿,咬紧后牙道:“江少侠,请您今夜留宿宫中,晚上我自会派人去查明病因。您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便速速离开。您看这样……可以么?”
小鱼儿笑道:“明白。今晚我不见他,也不让他知道我还留在这里。对么?”
“江少侠,果然是聪明人,想必也是言而有信的。”紫梅冷笑道:“常青,今晚你负责寸步不离的服侍江少侠,明早护送他出宫,不得有误。”
“是。”常青答。
“姐姐……”连翘刚欲开口,却被紫梅打断道:“连翘,你今晚与我一起在少主的寝宫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