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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声……小鱼儿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站在甲板上。
远处,那个在梦中必定会出现的白色身影,如约出现了。
夜色沉沉,明月皎洁。无缺腿朝外坐在船舷上,正一个人静静的看海,不知已看了多久。那永远神色悠然的侧颜令人怀念,虽只有几日未见,却似已隔了好几万年。白花。
几万年就几万年吧,小鱼儿心潮澎湃:只要还能梦见他,就表明他还没死,万事皆有希望。不过看他这望月出神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么?如果不知道的话……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又在赏月看海么?”小鱼儿故作平静,悠哉游哉的晃荡到白花的身旁搭讪,手扶着船舷,笑嘻嘻的侧目去瞧他。
白花也转头微笑着回应道:“来了?”
他脉脉含情的眼神和温暖的微笑,依旧无人能够模仿。小鱼儿如坐春风,刚要开口打趣,却被别人抢了先。
“花老弟果然喜静。这么晚了,还不回船舱。你果然是怕船舱里吵么?……”小鱼儿惊转回头,赫然瞧见在背后说话的人竟是自己。
“是啊,海兄。”白花微笑答,目光透过小鱼儿,落在另一个小鱼儿的身上。
白花,他瞧见的人并不是我?小鱼儿伸手去触白花,似空气般的稀薄,又去触自己,一样触不到。小鱼儿夹在这二人中间,他们却自顾自的攀谈着,完全无视小鱼儿的存在。
这情景……想起来了,是我与白花刚见面时,在去无名岛的船上?他们两个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和当年一模一样。小鱼儿后撤了两步,从这二人的中间移开,坐在甲板上认真的回忆:这……是根据我自己的回忆生出的梦境?是我自己的梦?并不是白花的梦?
想通这件事之后,小鱼儿失望得有些想哭:梦见自己最想见的人,张菁的药,不能算是无效,但……这样一来,便无法证明白花还活着了。他到底还在不在……转念又安慰自己:虽然有些遗憾,但能再看一看他的样子……也是好的。
船舷上,初识的二人在悠闲的谈笑风生,讲着小鱼儿记忆中的对白。而作为看客的小鱼儿,心境却早已大不相同。“花老弟”和“海兄”的称谓他听着很别扭,而眼前这个既没本事又嘴贱的小鱼儿,也着实让他心烦:白花,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待我就是如此和善么?那眼神中难以掩饰的宠溺之情……除了不喊“大哥”而只喊“海兄”之外,与几天前的神情,完全没有差别。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兄弟,视我为最亲、最信任的知己,机关算尽帮我保命,一心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么……好得这么明显!这个傻瓜小鱼儿,为什么从眼神里就读不出他的心思来呢?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梦中的小鱼儿问。
白花看了一眼手中之物,羞涩的笑道:“哦……一只香囊。”
“香囊?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拿着这个?”小鱼儿略带嘲讽的问。
白花眼中划过一瞬的落寞,低头看了看这只香囊,攥紧塞入袖中。
小鱼儿见他藏起了香囊,坏笑着问:“难道……这是哪位姑娘刚送给你的?”
白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不,在下……本是要送给一位姑娘的,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
小鱼儿眼中的鄙夷明明就写着“男人送女人香囊,好娘气”,却还忍住笑,假殷勤的问:“姑娘?哪家的姑娘?莫非花老弟你相中了人家,却不好意思讲么?要不要大哥我帮你……”
白花垂目婉拒道:“不劳海兄费心了。在下的事情,在下自会决断。”
好像和当年的情形不太一样?我记着当年不是这样的,那只香囊,他明明送给了小兰……幽灵般的小鱼儿觉着蹊跷,忙睁大眼睛认真观瞧。
起风了。梦中的小鱼儿一个趔趄,伸手就去推坐在船舷上的白花。“嘿!无赖!人家明明没有害你,甚至也没把香囊送给铁心兰,为什么还要去推他落水!”小鱼儿虽知自己大喊,那人也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白花!好歹防备一下身后的这个无赖!他要推你下去!你不会水!”小鱼儿正为白花捏了一把汗,大喊无果,却见事态与回忆中又有了不同。
挪开了。小鱼儿看得真真切切:使坏的小鱼儿伸手去推,白花竟似长了后眼般的轻轻一挪,他便扑了个空。不仅扑空,小鱼儿用力过猛,未推到人,自己反朝船外翻落下去。
腕子扣住。小鱼儿的人刚滑出栏杆外面,便被手疾眼快的白花一手捉住。只见双腕相扣,白花挥臂轻轻一甩,便把小鱼儿又送回到甲板上。力道轻柔,托着人稳稳当当的落地,毫发无损。
“多谢多谢,花老弟,好俊的功夫~”小鱼儿惊魂未定,嘴上却已开始夸人掩饰自己的行凶未遂。
白花淡然微笑道:“过奖了。”
“呃……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铁兄弟说要我去找她一趟。”小鱼儿察觉到对方是故意躲开的,有些心虚,忙想了个托词,趁机开溜。
白花微笑颔首道:“请便。”
小鱼儿嘿嘿一乐:“那我先失陪了~”转头便想撤。
“海兄……”白花见小鱼儿迈出了两步,忍不住还是叫了他一声,欲言又止。
小鱼儿停下脚步,故作镇定的转头问:“花老弟,怎么了?”
白花的眼中带着一丝不舍,哽咽道:“海兄,你我有缘,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
小鱼儿问:“什么秘密?其实?”
“其实……”白花忍住眼泪道:“恶人谷是移花宫的禁地。他日你若触怒了我师父,被移花宫的人追杀,逃去恶人谷便可保命。这件事情,你……你千万别告诉江小鱼。否则他一躲回恶人谷去,我就捉不到他了。”
小鱼儿听这秘密两眼放光,忙应承道:“多谢老弟告知。放心,我是绝不会告诉江小鱼的~”
白花点点头,小鱼儿觉得他神色略微有异,便侧目试探道:“你……叫住我就是特地要告诉我这个?没其他的事了么?”
“没了……”小鱼儿见白花又朝自己笑了笑,不明白这个多愁善感的娘娘腔到底有何心事,挠了挠头,兀自回船舱去了。
白花目送小鱼儿的背影进船舱之后,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白花……他似乎很不对劲儿,到底要做什么?冷眼旁观的小鱼儿不明所以,却见船舷上的人仰望月色,凝眉苦笑,闭目垂泪,忽的身子前倾,纵身一跃,跃出了船舷。
青丝和衣袂一飘,那白色的身形便从小鱼儿的视线中消失了。无声无息,在海浪声的映衬下,甚至连落水之声都几乎听不到。
为什么!这次是主动投海?小鱼儿忙追到船边,探头望去,白色的衣角被大海吞没,转瞬间便沉得没了踪影。急人!当年的小鱼儿已经回了船舱,甲板上根本没有人看见他!叫人?小鱼儿大叫几声……果然没有人回应。救他!小鱼儿一头扎下海去……
145 十二星相
猛然惊醒。小鱼儿看看窗外,天已蒙蒙亮。总算睡了个整觉,还要再睡么?
再闭上眼,小鱼儿却觉着自己已睡足,头脑清醒无比,睡意全无……算了,起床吧。
穿上衣衫,伸个懒腰。好早。既然自己难得起得如此早,无缺又不在,挑个水劈个柴吧,偶尔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小鱼儿边劈柴边想:那个梦,是白花的梦么?梦境很温馨、很静谧,虽然结局令人有些心疼,但与黑花血腥、惊悚的噩梦完全不同。那梦的前半只是回忆的重现,后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白花当年选择自己投海轻生,那他与我和小兰,就根本不会熟识,他为何会做这种梦呢?抑或那梦只是张菁迷药的效用,从头至尾都是我自己的梦?
“无缺?你回来了?”小兰在背后惊喜的唤道,小鱼儿一回头,四目相对,竟有些尴尬。
“小荷妈,你没睡醒?”小鱼儿见小兰叫错了人,打趣道。
“瞧我,居然会认错。”小兰拍了拍脑门,羞笑道:“不过不知为何,这几天我觉着你……和他越来越像,错觉吧,是我太想他了么……”
“想他……”小鱼儿听言幽幽问:“既然想他,你这两天有没有梦到过他?”
“梦?”小兰不解道:“没有。小荷太累人了,我这几日倒头便睡,连梦都未做过一个。怎么问这个?”
“没事。只是随便一问。”小鱼儿忙掩饰道,心中却不免打鼓:那么惦记小兰,不托梦给她,到底是不是已魂飞魄散了……
沉默。二人立住,只听见斧头落下、木柴被劈成两段的当当作响之声。
“你从不早起。怎么突然变得勤快,愿意早起劈柴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小兰在小鱼儿身旁默默纠结了一番,才扭捏问。
小鱼儿笑道:“哼,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
“你很担心无缺,却不去找他,除了赌气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小兰咬唇垂目问。
“别的原因……那个疯子,他说,再看见我一次,便杀了我。”小鱼儿一斧子劈向柴火,装作心不在焉的道。他仍然懒得向小兰解释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