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答应过你对江伯伯的事情保密的,情急之下才说出江伯伯的名字来吓吓他,他这样一追问,我自然是不敢再多说半句了。他见我不说,也不勉强我答,只把你带来这间农舍疗伤,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昏迷的这三天里,他把这村里的人都好好安葬了,每顿饭的时间都带些吃的喝的回来,除此之外的时间,他基本不出这房门半步。他不限制我四处走动,只是不许我把你带出这间屋子。他总呆在这房间里不走,我自然也不放心离开这间屋子太久。我觉得此事蹊跷,此人行为举止更是怪异,只能时刻监视他,不让他再伤你,不过……他守在你床前看你重伤昏迷的样子,似乎也很难过。我骂他为何如此心狠手辣,问他为何又猫哭耗子的不杀你了,他都不太答话,只说一切等你醒了之后再说,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曾想趁他出去准备饭菜的时候带着你逃走,却每次都出不了这屋子十步就被发现了。他入夜后便让我在屋里休息,自己靠着门在屋外调息打坐。我满心以为凭自己的轻功,在三更的时候背着你跳窗户,这个计划是很可行的,但才靠近窗口,就又已经被拦了下来。
他见我逃的心思太重,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这村里的人都是我的兄长杀的,而江小鱼也是我兄长打伤的,我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十分抱歉。江小鱼必须被我或我的兄长杀死,这是师父的命令。但现在江枫没有死,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在我找到江枫之前,江小鱼,不能死。我这话,姑娘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以目前的情势而言,我不仅不会伤他,还会救他。所以……你还是不要试着带他逃走,又动了他的伤口的好。”
我又没亲眼看见他的兄长,当然不敢贸然相信,但即使不信,也还是逃不出去。不过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却有点相信了,他确实是在救你,每日都用移花宫的灵药为你疗伤换药,还很细心。
刚才你说他确实有兄长,也许……他不是在骗咱们?……诶呀,无论事实如何,既然你已经醒了,咱们还是速速离去吧。听他的口气,恐怕是要对江伯伯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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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两声扣门声,打断了小兰的倾诉。
柴门吱呀呀的打开,花无缺迈步站进了屋内,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仿佛这三人中间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那微笑都永远不会变一样。
13 三道命令
小兰看见花无缺这张脸,立刻把自己的脸扳了起来。而小鱼儿看到这张脸,身子不禁抖了几抖,脸上才刚褪去惊惧之色又浮了出来,他蜷起腿来又向床的后方缩了缩。活鬼!他强忍着没把这两个字叫出口。
“你们有事要讲?那我先出去了。”铁心兰见花无缺站定后没有言语,知道他是想和小鱼儿单独谈话的,也不知刚才自己的话他在门外偷听见了没,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走了。
“我带了些上好的伤药来,你又该换药了。”花无缺见小兰已经出去并带上了门,终于开了口。
花无缺边说边掏出了一只精致的小盒,不客气的直接坐在了小鱼儿的床边,伸手想解开包扎好的伤口为他换药。
小鱼儿见他的人就坐在近前,手也伸了过来,竟又怕得往后缩了缩,一直缩到床的犄角,再无处可缩为止。花无缺见对方如此惊惶失措,笑容僵住了,手也不进不退的僵在了空中。
静默。除了小鱼儿之外,谁也不会见识到花无缺此刻的笑容,这笑容竟会是如此的苦涩。
过了一小会儿,小鱼儿稍微从本能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他瞧着眼前这位仁兄的神态,想着他曾经提过的“兄长”和刚才小兰说的话,终于问出口了:“说吧,你本来是要来杀我的,为何如今不杀反救,还跑来示好?难道是你有求于我?……为了江枫?”
花无缺笑道:“正是。铁姑娘说她和你知道江枫的下落,若这一情报属实,我现在就不能杀你了。实不相瞒,这次下山,师父交代我们的事情一共有三件:第一件,和江湖人士交好,恢复移花宫的声誉;第二件,打探江枫的生死下落;第三件,亲手杀你,如果江枫还活着,就找到他,在他的面前杀死你。第一件,我已经在做了,第二件,我之前去恶人谷找你的时候,偶然在恶人谷里发现了江枫的墓,而且无名岛上江枫宝藏的风波,事实证明那只是别有用心人的讹传。所以我本以为,江枫确实是死了……”
“所以这第三件,你觉得直接杀了我就行了,”小鱼儿接茬道:“却不想小兰吐露出江枫其实并没有死,而且我们两个还知道他的下落。因此在你找到江枫之前,我就不能死?”
花无缺点头道:“不错,所以我现在非但不能杀你,还要救活你。留下你的性命,当作找江枫的线索。不如你我暂时休战,你带我去找江枫,如何?”
小鱼儿嗤了一声,装傻道:“江枫?小兰唬你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江疯江傻的。”
花无缺冷笑问:“哦?原来铁姑娘是在骗我?她是在故弄玄虚?江枫其实已经死了?既然江枫已死……那我现在就应该杀了你,是么?”
小鱼儿冷笑答:“哼,又扬言要杀人?这话说得老子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实话告诉你,江枫确实还活着,我也确实知道他在哪。不过你倒是用脑子想想啊,我了解了你师父对你下的全部命令,就更不会告诉你江枫在哪。我不告诉你他在哪里,你就会一辈子跟在我后面求我告诉你,还要当我的保镖不让别人杀我。我要是真告诉了你他的所在,你找到他之后,就要亲手把我给杀了。给你带路就是自寻死路,谁会那么傻?”
花无缺无奈的笑道:“你果然聪明,确实如此。那……咱们先不谈这个,你既知道他的下落,现在又不能死,那在我找到江枫之前,你就得好好活着,不能有什么差错。况且……又是我兄长伤的你,那我帮你治一下这皮外伤,也算是替他赔罪吧。来,先换了今天的药,别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
小鱼儿还是不敢再瞧花无缺,这张脸现在只能令人勾起炼狱般的回忆,把头别向了墙角,不再言语。花无缺见自己再动手为他解开纱布的时候,对方不再躲避抗拒,知他已算是默许,便开始小心的敷药了。
只见花无缺解开小鱼儿浑身上下包的纱布之后,便将手中的小盒子打开了来。他把盖子放在桌上,左手持盒,用右手的指尖轻轻沾了些药膏,认真地在小鱼儿的全身各处涂抹起来。小鱼儿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自是不少,他聚精会神的沿着伤口的形状轻轻抹着,涂重了小鱼儿疼得咧嘴的时候,他还将脸贴近伤口用嘴吹了吹。
他一边涂,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道:“这次能侥幸活下来,真的算是你的运气,看这些伤口,有的虽然很深,但全部都只是皮外伤而已,料想他是想在杀你之前先痛痛快快的折磨一番,舍不得你死得太快,才故意避开要害的。好在我来得及时,你的骨头、内脏、经脉和五官,他还完全都没来得及动,否则……恐怕即使是我也很难让你完全康复了。这宫里的断续膏,对皮外伤向来是最灵验的,只要不伤到筋骨,基本上就是百试百灵……不是我夸口,只要你自己愿意的话,即使是脸上这道旧疤,如果重切个伤口再涂些药上去,三天之内也定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鱼儿只觉得一根纤细而冰凉的手指在自己全身上下又疼又痒的轻轻蹭着,一股不知是花香、药香还是脂粉香的气味萦绕在自己的身旁,身上某处伤口刺痛之后,便会有一阵凉风吹在那刺痛之处,耳边又一直有人在低声下气唠唠叨叨的说着些不知所谓的怜惜词句,那感觉……就像一千只蚂蚁在心上爬。
小鱼儿看花无缺如此小心翼翼的服侍,竟像个奶妈或者使唤丫头,忍了一小会儿之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见他“啪”的一声拨开花无缺的手,然后用力把他向后一搡。花无缺完全没有躲闪或招架的意思,立时被他推倒在地,手中的药盒被打翻,滚落开去。
只听小鱼儿声音略带颤抖的怒吼道:“江枫的下落我是不会说的,你再讨好我也没有用!真是让人受不了,要杀便杀,一刀杀了倒也干净!你很强,很了不起,所以别人就必须任你摆布?你到底是不是变态啊!前阵子像恶鬼一样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这会儿却过来低眉顺眼的充好人?!是想像猫玩耗子一样玩死我么?”
“对不起……不过,折磨你的并不是我,那……那个是我的兄长……”花无缺咬了咬嘴唇爬起来又坐回了小鱼儿的床边,头根本就不敢抬起来,就像一个被迁怒的孩子,委屈的小声嘀咕道:“我早说过,要你留意我兄长,你但却还是让他知道了你的行踪……我拖住了他十个时辰让你逃,但你,你怎么不到一天就让他找到了呢?”
小鱼儿听他居然还敢说起自己的不是来了,顿时火冒三丈道:“哦,他比鬼还厉害,是我的错?我跑不过他,活该被他杀死,也是我的错?他不一刀利落的杀人,却要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也是我的错?”说着便薅起了花无缺的前襟想揍,却触动了自己的伤口被痛得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