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白花竟怔了一瞬,转而微笑道:“你又开什么玩笑?”
小鱼儿冷笑道:“开玩笑?别想瞒我,你一直很想杀邀月,对么?这些天你从来就不曾进过她的房间,也从不问她的境况、不想看她一眼。从这态度来看,你根本就是想杀她想得发疯!”
“杀邀月……杀……邀月?想得发疯……”,白花似掉了魂般的口中喃喃重复了几次,然后猛的开始浑身痉挛般的颤抖,冷汗直流,他的气息渐渐变得混乱而狂躁。这架势,难道是黑花又在蠢蠢欲动?
到底是黑花要抢身体,还是白花要逃呢?小鱼儿威胁道:“你现在若敢放另一个出来,我就把你想杀邀月这件事情告诉他!”
白花听言拼命压抑住自己的颤抖,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小鱼儿,惊恐的道:“又犯浑耍无赖?好,我不让他出来,但你别再问了……就算我求你,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允许我给自己留下一两个秘密……可以么?如果我能骗得了你,我一定会骗你说我已经不恨邀月了。既然你知道我很恨她,为何还非要逼我亲口说出来?这个恶作剧一点都不好玩!别欺人太甚!好奇心过度,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大家一起过平静安稳的日子,不好么?你是不是从此都不想再看见我?你是不是想让小兰变成寡妇?让我的孩子变成没爹的孩子?”说罢转身又要逃。
小鱼儿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你恨邀月入骨,很想杀她,但却不敢杀,因为她死了,自己没有解药也会死,小兰会变成寡妇,你的孩子会变成孤儿,所以才一直强忍着杀她的冲动,不敢面对她?”虽然小鱼儿不忍看到自己的兄弟因惊恐而无法汇聚的目光,但还是用手掰开他捂住的耳朵,把这些话讲了出来。
白花的颤抖……渐渐停止了,痛苦的笑道:“强忍着……是啊,我的确是在强忍着……”他知道,自己的面具又被小鱼儿扯了下来,扯得连一块碎布都不剩。他不但扯掉了自己的面具,居然还把自己摁到了镜子的前面,扒开自己紧闭的双眼,让自己看,看那面具后面的鬼,到底是怎样的一副尊容。
“没错!你又猜对了,我一直很想杀她,想得要命!”白花身体周围开始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气,那凶狠的眼神和黑花的竟一模一样。此人充满恨意的望着小鱼儿道:“之前我每天对着她,甚至陪她睡觉都不敢动手,不光是因为解药,也是因为我没那个能耐,怕一旦失手,会连累到你……如今她已无还手之力,我与她每天都在同一屋檐下,随时可以动手,却还是不能杀。你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我一直很奇怪,是她逼死了爹,你为何还要对她那么好?!你可知道她昔日是如何待我的么?!”
小鱼儿喊出了第三个问题:“好,既然如此,那你索性说个明白,她昔日到底是如何待你的?”
白花抖了一下,红了眼睛,也红了眼眶,他用力甩开了小鱼儿的手,咆哮道:“她是如何待我的?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这种事情,你根本就不必知道!可以忘掉的话,我自己也很想忘掉。你……你为何非要逼我回答?逼我回答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小鱼儿又抓住了白花的腕子,坚定的反问道:“有些事情,你越是不说,就越是忘不掉,不是么?说出来让我听听,说出来之后,也许你会发现,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白花又拼命甩开了小鱼儿,怨恨的盯着他,那痛苦的神情好像是身上已经被人捅了十刀,垂死前也要与仇家同归于尽一般。
白花狂笑着嘶吼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好,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告诉你!让你满意!让你想不听都不行!别的不提了,你……见过自己的肠子么?”
“自己的肠子?”小鱼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花惨笑着肯定道:“没错,自己的肠子。你有没有试过……被人点中穴道,浑身动弹不得,一个女人小心切开你的肚皮,狞笑着轻轻拽出肠子来给你看?你痛得浑身是汗,却强忍着不想哭喊出声音,因为你知道,喊得越响,哭得越悲,她便笑得越开心?”
小鱼儿惊恐的望着白花,无法想象,此等非人的场面他根本无法想象。
白花盯着小鱼儿的眼睛继续讲:“你已经痛得神志不清,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仍能感觉到她正摆弄着你的肠子,隐约听到她品头论足般的嘲笑道:这孩子,别看外面干净,里面,却还是挺脏的,跟某个贱人的一样脏,来,让师父好好帮你洗一洗……如果你痛得完全背过了气,她就用银针把你扎醒,继续折磨,折磨到银针都扎不醒为止。
你以为被人开肠破肚,这次一定可以死成了,却又在自己的房间里醒了过来,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的小腹,伤口已经被人包好,那肠子应该也已经被人小心的放了回去,伤口对好,并被敷上了最名贵的药,睡过几天之后,那个怕死鬼又不声不响的用冰心诀给这个身体治好了伤,伤口愈合得很完美,最后竟一个疤痕都留不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吃下水么?真的以为我只是嫌脏?告诉你真正的原因,那是因为,我每次看见那种形状的东西,都会想起自己的肠子……是什么模样!”
小鱼儿早已吐了满地,此刻也完全止不住泪水,他现在才明白之前白花那句“若不是怕我死了,邀月也不会放过你,我又怎会苟活到今日?”的含义,也终于明白当自己要易容成花无缺去求解药的时候,白花为何会急得几乎发疯。
白花见小鱼儿的脸色已被吓得煞白,竟黑花般的兴奋起来,冷不丁的痴笑道:“‘肠子’的话题说完了,你还想听别的么?若是想听的话,我还可以给你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冰心诀……那疯子为什么要练成这种东西?这世上,每个人最多只会死一次,但我,却已经记不清被这女人折磨死过多少次了!她每次割我的肉的时候,我都在想,哪天她要是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就每天割她的一块肉去喂狗,割一千天才割干净,然后再把这贱女人的骨头捣碎扔到粪坑里!……”说着竟不由自主的看了看邀月的房间,似是想要动手去做。
小鱼儿赶紧拦住了他,岔开话题道:“怎么会?你好歹是她立的少主,就算她不担心你反叛,但……她这样待你,又有什么罪名?”
“罪名?呵呵。”白花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放声笑道:“罪名?宫规都是她定的,还会找不到罪名么?什么罪名,翻肠子这一次的罪名便是:与宫女有越矩之嫌,有失少主体统。”
小鱼儿不解的问:“你平日里最重礼仪,怎会与宫女有越矩之嫌?”
白花咬牙回忆道:“越矩……那天,邀月命令我亲手杀掉一个侍奉了我十年的贴身宫女,我虽心中不忍,但还是不敢犹豫的照做了。那宫女在断气前问我:‘少主,奴婢早上送去的莲子羹……您喝了么?’我心中悲愤,一时没有忍住,便答:‘喝了,很好喝,荷露做的莲子羹,永远是最好喝的……’便犯下了如此罪名!”
小鱼儿攥紧了拳头,他很想说“这女魔头怎么敢?怎么忍心?”却又忍住了。是的,这世上应该没什么邀月不敢、不忍心做的事情。
白花提及荷露,已忍不住落下泪来,凄声道:“荷露、萍姑、槿香、兰心……还有许多已记不起名字的人。她们已经很小心了,从来都没什么越矩的行为。有的只是在下雨的时候没请示宫主便送来了把伞,有的只是在我伏案睡熟的时候给披了件衣裳,有的甚至我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后隐隐听说是在我练武的时候在旁多瞧了我两眼……死了,全都死了……各种刑罚,各种死法,有的是命我监督行刑,有的需要我亲自动手,更多的人只是在该服解药的日子里突然消失,一条人命,只化作一朵小小的墨玉梅花……她们全部都是被我连累死的!”
白花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色,血流成河,他的眼中尽是自责和心痛,仿佛那些宫女们的尸体,又躺在了他的眼前一般。小鱼儿看他神色恍惚,似又已在崩溃的边缘,便想抓住他的手让他别再回忆了,还未等上前,白花却已身形一飘,退到了十步之外。
白花义愤填膺道:“贴身宫女,想捕风捉影的话,无论怎么小心都是没有用的。我曾委婉的求邀月别再给我指派贴身宫女了,她却反问我,为何提出如此要求,是不是做贼心虚?堂堂移花宫的少主,身边没个服侍的人,成何体统?所以我只能命令这些婢女们,未经传唤,不得出现在我视线之内。每当我望见又一批新进的宫女列队踏进宫门的时候,便会暗暗感到惋惜。那些女孩子,她们每个人眼中都闪着幸福的光彩——感激、庆幸、得意、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她们觉得自己得救了,不用再被充军或被贩卖,为婢为娼,而是会成为一名骄傲的移花门人。但一年之后,这些女子,要么已变得麻木不仁,要么,就已经死了,这结局甚至还不如为婢为娼。这个过程周而复始,我没有阻止,但其实我是能够阻止的,只要我敢去杀邀月,无论是她死还是我死都好……但我不敢,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能保住自己和兄弟的性命,我只能对这些事情熟视无睹。呵,江枫骂的没错,我是个为求生而不择手段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