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树上,房檐上,淅淅沥沥……
沈夜蓦地想起多年前的那场雨,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打在身上隐隐作痛,他抱着妹妹在这座早该死去的城奔逃,那时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崩塌下来一样。
华月的声音唤回他纷散的思绪。
“大祭司。”
“小曦睡了吗?”
“刚睡下,属下已用箜篌助她入眠。”
“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大祭司为何不进去见小曦一面?”
“见了有用吗?徒添她伤心罢了。”
“可——算了,你做事总有理由。”
沈夜没有回应,兀自沉思,华月抱着吧嗒眼皮的小熊站在他身后,沈夜总是这样,她虽然从小跟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长大,他对她也很好,可她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这个人的内心,他的目光永远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正如他的心。
“谢衣应该还在瞳那里。”沈夜道。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华月温婉的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然而下一刻这抹笑意凝固在嘴边。
“呵,喜欢?他不过是本座的工具。”沈夜轻缓道。
“阿夜你——”
“好了,雨快停了,本座得去接谢衣了,你回去休息吧。”
华月尚未反应的及,沈夜便已步入潇潇细雨中,数百寒暑,枯荣流转,苍茫天地间唯独他玄衣如练,从容优雅。
?
☆、惊蛰
? 两年后
太初历惊蛰
大祭司素来喜静,祭司殿内的仆众谨小慎微,连扫洒的动静也是能免则免,偌大一个星殿沉寂肃杀,直到一个孩子的到来。那孩子是大祭司唯一的弟子,名叫谢衣,他偶尔会在祭司殿小住一阵,记得他初来时牵着大祭司的手,怀里抱着一团圆滚滚的毛团,圆润的眼睛四下张望,似乎对殿内的一切充满好奇。那日大祭司难得好心情得领他在祭司殿转了一圈,一众仆人从未见过那样的大祭司,短短几日冰冷的祭司殿恍若多了片阳光。
“小山你别跑,竟敢在我的导灵栓上小解!”
少年追赶着前头一团白乎乎的小熊,小熊奋力迈动短短的四肢,它这几年着实胖了不少,油光水滑的,远远看去宛若一只正在滚动的白色绒球。闹了一阵小熊再也跑不动了缩在石柱边哀哀的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谢衣,被谢衣狠狠取笑一通,乐极生悲的事发生了他朝着小熊走去脚下遽然一滑……
谢衣趴在地上,两眼发虚,额角一片淤青,耳边骤然响起细促的低吟,他循声看去小熊蹲坐在身边睁着一双无辜的圆溜溜的大眼睛,见谢衣转头看自己它毛茸茸的脑袋伸过去蹭他的脸。
谢衣好气又好笑的坐起身把小熊抱在怀中,恶声恶气道:
“下次再捣乱就打你屁股!”
小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抬起爪子挠了下自己的耳朵,谢衣一把将它摁在怀里乱揉一通,小熊顶着一身蓬乱的毛十分淡定。
“谢衣大人,你没事吧?”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走到谢衣身侧,看穿着应是殿内低阶祭司。
“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妨事。”谢衣一面说着一面撑地想站起来,尖锐的疼痛自脚踝袭来怀中的小熊险些被甩出去,女祭司眼疾手快扶住他。
“谢衣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女祭司关切问。
“大概是脚崴了。”谢衣无奈道,“看来得烦劳你送我回房了。”
“若是谢衣大人所需,属下自当遵命。”
女祭司扶着谢衣正要往卧室走,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这里出什么事了?”
二人转身,沈夜静静站在身后,一袭华贵的祭司袍拖曳于地。
“参见大祭司。”
“师尊!”
“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
沈夜皱眉看着谢衣光洁细腻的皮肤上一块乌青,谢衣不解的抬手去摸,一阵刺痛激出眼角泪花。
“本座不过出去一会儿,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面对沈夜的诘责,谢衣只得讪讪一笑,沈夜瞥了眼谢衣身侧的女祭司,女祭司悄然退下,他上前几步将谢衣打横抱在怀中。
“多谢师尊……”谢衣闷闷道。
“胡闹。”沈夜摇头。
一进谢衣的房间满目凌乱,如狂风过境,各式偃甲工具随意摆放,地上一堆零件,桌子上,柜子上甚至床上都有被拆了一半的偃甲。
“你打算什么时候拆了为师的祭司殿?”
“……徒儿知错了。”
沈夜找了个稍微干净的椅子将谢衣放下,并用治疗术简单处理了下他身上的伤口。
“师尊方才去七杀祭司殿了吗?”谢衣昂头问。
“你如何知晓?”沈夜意外的看向谢衣。
“瞳大人那里一直有股奇特的药味,我刚刚在师尊身上闻到了。”谢衣点点自己的鼻子。
“神农寿诞将至去找瞳商议了下。”沈夜摸了摸谢衣的头,“为师今晚得去小曦那儿,你留在殿内莫要胡闹。”
见谢衣乖巧的点头,沈夜暂时安下心离开房间。谢衣的目光游移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抱紧怀里的小熊,神色落寞,他知道师尊在骗自己,师尊从不为小事离开紫薇祭司殿。
与此同时七杀祭司殿一个僻静阴森的屋子内烛光幽幽,瞳正巡视着一具光|裸的身躯,躯体上伤痕累累,只依稀可见鞭伤与烙印,其余伤口时日长远早不可辨,突然胸腔处鼓出一个包,似个活物般在身体各处游动,每动一下都能听到黯哑的低吟,由于持续的时间太长若非痛到极致他连这点声音也不想发出。
“痛吗?”瞳问。
“……”被问的人神色木然。
“看我倒说了多余的话,这个蛊除了会使人觉得疼痛难忍约莫不会有别的效用了,拿来做刑具应该不错。”瞳自言自语道。
“……瞳大人要去教导那个孩子吗?”他轻声问道。
“你听到我与大祭司的谈话了?”瞳颇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自己和沈夜可是在隔了好几个屋子的书房说话的。
他静静点头。
“大祭司有命我作为七杀祭司又怎能不从呢?”
“听大祭司的口吻,他似乎曾指点过那个孩子,为何他不直接将他收于门下呢?”
“呵,继承人一个就够了。”
他露出不解之色,瞳问道:
“你是否觉得谢衣已经不受宠了,所以大祭司才会将目光放在那个孩子身上。”
他点头。
“鼠目寸光。”
他默然。
“若我择徒也会选谢衣而非他。当年我曾给谢衣和他一人一个玉连环让他们解开,最后他给了我一个破损不堪的连环,而谢衣的则完好无损。谢衣说自己解不开,我也一度这样以为,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他解不开的是他自己再次结好的环,并且我也解不开。”
“谢衣既然如此聪慧为何大祭司仍要提拔风琊,那孩子很讨厌谢衣。”
“不把雏鹰推下巢就永远学不会飞翔,狼崽若不进行厮杀就成不了狼。”
“看来大祭司是想让风琊成为谢衣的踏脚石。”
瞳不置可否,推着轮椅到镶嵌在青石上的烛台前,半晌悠悠道:
“谁会成为谁的踏脚石呢?就我而言自然不希望谢衣输,可阿夜他需要的仅仅是能够胜任下任大祭司的人选。”
“……您的意思是大祭司可能会舍弃谢衣?”
“不知道,阿夜他究竟想要什么估计他自己都不清楚。”
亥时三刻
“呜呜,小曦听话,小曦不要进矩木,为什么爹爹要这样对小曦……呜呜。”
“小曦别怕,那只是做梦。哥哥在这里,不会让父亲过来的。”
“你不是哥哥,你和哥哥长得一点儿不一样,你把真的哥哥还给我!”
“……有一次小曦偷偷爬到了神像肩头上,却不敢下来,是哥哥将你抱下来的,你还记得么?”
“咦?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有一次小曦贪玩把新衣服弄破了,是哥哥给你补上的。”
“你是……哥哥……你真的是哥哥吗?”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小曦。”
“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吃了很多苦吗?”
“小曦睡了很多年,哥哥已经老了,小曦还喜欢哥哥吗?”
“嗯,喜欢,小曦最喜欢哥哥了!”
沈夜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刚才小曦梦到,下雨了,好大的雨,好冷好冷……小曦拼命找哥哥,可是找不到……”
“乖,不怕。哥哥在这儿陪着小曦,再也不让小曦淋雨,好不好?”
“嗯……只要哥哥在,小曦什么都不怕……”
……
耳边传来兄妹间的温声细语,温婉的女子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垂下头鬓边的碎发遮住她的侧脸,画下一道深重的阴翳。
许久后,沈夜安顿好沈曦,走到大厅。
“华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大祭司,已是子时。”
“已经这么晚了……”
“尊上早些歇息吧。”
“嗯,你也是。”沈夜走到大厅外,脚步蓦地一顿,“对了,今年的神农寿诞交由你来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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