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答应你去——”光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挂上。
夏目直笑:“进藤君,你朋友真有趣。”
“开玩笑,我可不想再举行一次面向韩国的记者会。”
光跟佐为复述一遍,心中还怀有侥幸:如果佐为兴致缺缺,那自己也能顺理成章地推辞了。
没想到佐为一拍手:“古董转让会!好好玩啊!我要去我要去——”说着露出哀求眼神。
光头大地扶额。旁边的夏目笑弯了腰。
“夏目贵志。”光一拍茶几,“你跟我们一起去。”谁叫你笑得那么开心。
“咦,关我什么事?”夏目反应不过来。
“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夏目不明所以地点头。
“朋友有难,怎能见死不救?”
可是,看不出你“难”在哪儿?
“第一,我不懂韩文;第二,他们肯定要盘问我sai的事,非把我逼疯不可。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我疯掉?”
喂喂,这些我也不能帮你解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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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他为什么会站在这儿?
下午,夏目和光、佐为站在东京一家颇具规模的酒店门外,街道两旁停满豪车。原来,俞九段的那位故交是收藏界大亨,也是韩国业余棋手,却久居日本。不久前病逝,留下古董字画无数,后代难以保存,便向社会各界发出邀请,开一场私人的拍卖转让会。
这真是一个超大规模的拍卖转让会,古玩各界蜂拥而至,连国家博物馆都惊动了。大亨是业余棋手,展品中也有不少跟围棋有关的器物,怪不得连韩国棋手也漂洋过海。
“来啦!”和谷一看到光,本想一拳招呼上去,却看到一旁的佐为和夏目,连忙缩手,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藤原老师,您好!”
佐为笑吟吟地说:“和谷,我说过,你不必叫我老师的。”
和谷的脸立时涨得通红。伊角微笑着说:“藤原先生,谢谢您也特地过来。俞九段和业余棋手正准备下指导棋。”接着,望向夏目,“进藤,这位是?”
“他是夏目贵志。一不小心沾上他了。”
明明是你硬拉我过来的!夏目正在心中腹诽着,和谷却指着夏目大叫一声:“喔,我知道你是谁了!去年夏天进藤捡到的男孩子,你们现在那房子真正的主人!”
什么叫捡到,难道我是离家小狗吗,进藤君,你就是这么向你的朋友说我的?
光注意到夏目在瞪他,连忙讪笑,把夏目推向佐为:“你们两个先去看古董吧。我跟和谷去去就来。”
既来之,则安之。夏目和佐为都惊叹极了。两人在展品区看起古玩来,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光则在挠头。sai现身之后一直低调,名取周一曾为他们妥善处理好了舆论,现在这么多人,他可不想再惹不必要的麻烦。
“呵,你们也来了。”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光看见了戴着墨镜的名取周一。为什么他想起谁,谁就出现啊?
塔矢亮最好别在这里……
然后下一秒,光就惊恐地看见名取手一勾,从人群里挖(小光你这诡异的用词)出了塔矢亮。冷战着的两人忽然打照面,彼此都一阵尴尬。
“小亮,和你的对手打声招呼吧。”名取笑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
你是故意的吧?你一定是故意的吧!光恨得牙痒痒,但还是低低说了声:“塔矢。”
亮却神色如常:“藤原先生和夏目君也在?”眼里漫上轻轻幽远的雾色,“我有一样东西要还给他们。”
呃?一样东西?
光正困惑,亮就越过他望向后方。
只见佐为和夏目站在一个玻璃橱窗面前。橱窗里摆着一把古雅精美的琵琶,面板上刻有象牙,在展灯下光华灿烂,颇有奢华之感。
“你们在看什么?”光也凑上前。只见那琵琶前摆着一个牌子:“新罗琴”。
下面有新罗琴的简介。琵琶本源自中国,传到日本和高丽后便有所嬗变。传至日本,便是月琴、月琶、南音琵琶、平家琵琶等。时人逐渐以“琴”别称之。传至高丽,便有新罗琴。由于制琴技术濒临失传,是以新罗琴十分名贵,音色清润曼妙,无与伦比,是举世罕见的乐器。
“喂,佐为,你该不会想买下这把琴送给浅葱吧。”光打趣道,“我可没有那么多钱啊!”
“如果浅葱还愿弹琴……”佐为轻声说。
光想开个玩笑,却发现夏目望着佐为身旁不远处,面色苍白,眼里有深痛哀伤。而名取的眼神也变得幽异,他走到夏目身边。
光似乎明白了什么:“夏目,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他还没说完,就被和谷一把拽住:“走走走,去接待俞九段。”
夏目仍注视空无一人的前方,几乎要落下泪来。
水蓝色的长发梦幻般飘拂,裙裾如幽兰流泻。浅葱,正站在新罗琴的旁边。从方才开始,夏目就看到了她。她的手放在新罗琴前的玻璃上。
此时,她澹然凝视佐为,脸色雪白如透明一样,仿佛尘埃里开出来的花。
然而,佐为的眼睛却越过了她,看着新罗琴兀自说:“如果浅葱还愿弹琴,一定能弹出惊才绝艳的好曲子。”
浅葱缓缓侧过脸,也望向新罗琴,眼里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她仿佛叹息般地说:“谢谢你,佐为先生。”
可是佐为再也听不到了。
人类与妖怪殊途。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原来,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夏目胸口激剧起伏,耳膜里像有什么在抨击,他几乎要喊出声来:你当时为何不说!你到底是在怎样的心情下,才说得出那句“最好的办法”!
却被名取一把按住颤抖的身子,以眼神暗示:“别!”
佐为也发现了夏目的异样,担忧:“贵志?”
名取拉近夏目,在他耳侧轻轻说:“我来陪sai,你和这位妖怪小姐出去谈一谈吧。”
第95章 夏目特别篇二十五 断弦
夏目特别篇二十五
会场外。
此时步入初春,城市里已经有早樱陆续地开了。粉雪般的一簇又一簇樱花,芬芳婉转,像无疾而终的心事,落在水蓝色的发上,有淡淡清愁。
夏目只问:“为什么?”
浅葱凝神片刻,说:“我以为,是夏目君你做的决定。”
“这怎么会是我——!”夏目激烈道,却说不下去了,无力垂下头,“……浅葱,我不知道……我那时只知道,妖怪怕杜若的香气……”
浅葱点头:“杜若是远古香料。除妖人之所以摈弃,不仅因为式神惧怕,自身也一同丧失灵力。”
“你既然知道,当时为什么不阻止?”夏目想起章史先生和萤小姐的悲剧、以及夕阳下斑向光告别一幕,心那么苦那么涩,“浅葱,佐为他……他看不见你了。”
浅葱就站在佐为面前,他却看不见她。世间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是夏目,造成了他们的隔绝。想到这里,心中便如重重受了一击,夏目哽咽了声音:“对不起……浅葱,我对不起你。”而他对不起的何止浅葱。
浅葱却摇头:“夏目君,你不必自责。我当时没有阻止你,那意味着,那是我自己选择的。就像那日,我破琴绝弦。我决不悔。”
浅葱语气清醒坚毅,夏目不由怔忡:“你自己选择……?”
“夏目君,你身负力量受多少苦,你最了解。他们注定毕生致力棋道,由此还他们一片清净,有什么不好?”浅葱娓娓道来,不带一丝情感牵连,仿若穿越林间的洁净微风。
“我自己钟爱琴。千年以来,最大心愿便是终日弹琴,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人听也好,无人听也罢。琴瑟在御,便莫不静好。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抑或力量,对于我来说,都是徒添赘余。”
夏目明白了:“浅葱,在你心中,没有事情比琴重要。”甚至,对佐为的朦胧爱意,也远远抵不过琴。
可是,这样的你,却不再弹琴。
从你破琴的那一刻起,心就死了。之后,万事万物皆成空。佐为与你的隔绝,也根本不在意了。
浅葱却轻悠将话题一转:“刚才那新罗琴,真是绝世好琴,但是,弦上有暇疵,是勉强将断弦接上的。我本来随真由小姐过来,实在无法不在意,便迟迟不走,”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孩子似地微红了脸,“没想到会遇见你们。”
琴、琴、琴……无论从前现在,浅葱所有注意力总围绕一个“琴”字。夏目哭笑不得。这样的浅葱多令人喜爱。
夏目愧疚的心情纾解不少。“勉强将断弦接上?”他重复道。
“是的,新罗琴扣弦之法与其他的琴略有不同。制琴技术濒临失传,今人也许不知,但我却是知晓的。像现在那样扣弦,会发不出“松”之音色,弹奏高丽乐曲大为逊色,发挥不出新罗琴的精妙了。”
夏目问:“浅葱,你有办法弄好吗?”
“当然……咦,夏目君,你这样问,是想做什么?”
夏目走回会场。浅葱忙跟在他背后。佐为、名取正跟工作人员说着什么,仔细一听,也是在询问新罗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