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瞧见了,搁了毛笔擦了手,认真问道:“师傅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事暂且不急,你先好好准备考试。”见贾环那副紧张模样,薛蟠轻笑道:“怕什么?以你如今的水平,照常发挥保准能拿个秀才名头,没什么好怕的。”
“我自知愚笨不聪颖,也不想重蹈覆辙,只能多花时间多看书写文章。”贾环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的小毛病和缺点,但这些跟随他将近二十年了,如今读了书,面上气度能糊弄过去,可本质上他知道自己还是那个胆小小心眼的人,只是这胆小已经不是怕死,而是怕没报仇无所作为,他怕让薛蟠失望,这是他求来的师傅。“师傅放心,我每天都有打拳,现在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薛蟠点点头,又指点了贾环两篇文章,这才回去。天渐渐晴朗,离春闱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贾环一直以来的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的,从最开始的瞧不上到如今有几分感动,回想过去,时间真是快,只希望贾环一切顺利。
十日后的早晨,贾府传来喜讯,王熙凤早上五点多诞下儿子,母子平安,这是大房嫡孙,一向不问世事的贾赦也高兴的不成,贾琏更是亲自写了邀请帖子,洗三宴邀请薛家,看样子大房很是重视这孩子,洗三也打算热闹办一场,只是不知道贾母王夫人态度如何。
大房这股高兴劲还未尽兴,便在当天旁晚时分,宫里传来消息,德嫔难产未时一刻生下一名死婴,如今气若游丝,平康帝开恩,准了王夫人进宫探望。传旨的公公刚说完,荣禧堂内贾母已经晕了过去,王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幸亏被李纨扶着,一时间乱成一团,贾母晕了,还要派帖子去宫里请太医,王夫人咬着舌尖逼着自己清醒,顾不得伤心收拾了一番赶紧往宫里去了。
路上,王夫人抹着泪,她那苦命的女儿,可当时送女儿进宫也是她和贾母的主意,这要怨谁一时还真说不好。
不说王夫人见了脸色苍白的德嫔如何,只说王熙凤抱着自己辛苦生下的大胖儿子,一听到消息,也是为元春哀叹一番,她这个儿子怀的辛苦生的也不容易,当初差点落胎,愣是在床上一躺就是三个月,再苦的药都能灌下去,自然能体会几分元春的痛楚,又想起王夫人,低低道:“姑姑也是不容易的,唉---”
元春的命是救回来了,就是身子弱虚的很,再加上一听是个男婴,心里痛楚更是加倍,她明明各种小心,好不容易熬到这份上却、却......
王夫人抱着女儿一通哭,也顾不上什么身份规矩了。“我苦命的女儿,你还年轻还是有机会的......”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贾元春听了心里更难受,她是知道的,自从上次出了李美人事后,平康帝迁怒与她,自此再未踏进她的院子,如今失了这次机会,下一次还不知道在哪里!宫里春秋虚度,自己又要过多少个寒暑......
贾元春折了孩子贾府一时间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中,也不知谁传的言,说大房这嫡孙刚生宫里那位却去了,这孩子克人---
这话说的诛心,小小的孩子才诞生就传出这样谣言,要是在风言风语传的多了,这孩子就坐定了灾星的称呼,前途就是要毁!王熙凤气得浑身发抖,这孩子是她拼了命生下的,就是她的命根子,谁要是想在孩子身上动歪主意,就别怪她手段狠辣!
查!彻底的查!
当爹的贾琏这会也是怒急,手段雷厉风行,查出来却冷了脸,是二房王夫人院子的一位碎嘴婆子,他不知道这事王夫人知道不知道,是不是授意做的,一时沉静下来,但王熙凤不管,这个才生完孩子从鬼门关闯过来的女人,此刻有点疯魔,别说是王夫人院子里的,就是贾母院子里的,此时此刻的王熙凤都能扯下脸皮去撕!
大房是真的气,刚得了孩子真喜庆着,宫里出了这档子事,也替二房难过,毕竟宫里那位是照拂整个贾府的,为此贾赦还想着把孩子洗三简单办了,不必宴请贵客就自己家关起们来简单点,别惹了二房难过。没想到居心叵测,你过不好还要赖我孙子,反正一向软弱的贾赦难得崛起了把!为自己嫡孙撑腰!
直接撵了那婆子,招呼都没给王夫人打一个,连带着私下传言的丫鬟一个都没放过,贾赦老爷板着脸发威还是很有威严的,一下子府里下人嘴巴紧了不少,以前说主子是非的现在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乖得不成,就是贾母听了也没上前触贾赦的怒气,毕竟一向软弱听话的大儿子这样发怒她是没见过的,几个丫鬟婆子罢了,犯不着她出头。
原先还同情可怜二房的王熙凤,此刻抱着孩子眼神乌压压的黑。即便是惩办了几个丫鬟婆子,孩子的洗三还是低调行事。
贾府这挡事薛蟠就是听个八卦,听过就忘,毕竟他心思没往贾府私事上放,因为贾环要考试了,身为师傅的薛蟠当日上朝上班都替坐在考场上的贾环操心,着实感受了一把当年考高家长的心情,很新奇也挺特别的。
贾环已经拿到童生资格,现在入场考的是院试,院试分为两场,正试与复试。只有经过最后这场院试才能确定排名,案首自然是第一,成绩优秀者更是成为廪生,国家每月都给拨廪食,余下的依次排后,如庠生、增生、附生等等。薛蟠对自己教出的徒弟有种莫名的信任,虽不敢说是案首,但起码能成为廪生,至于后面的名次不再提。
正试两天考最为基础的四书五经之类的八股文,复试一天,考简单的策论文章,看的就是基础的立意遣词引经据典之类的,只要立意不是牛头对马尾,文章内容四平八稳便没什么可担心,最关键的还是前面的基础题,毕竟范围广,谁知道出题人这次出什么东西,考校的就是学子的基础功。
两日后正试结束,傍晚日头落了,薛蟠亲自在院门口等人。年初一时薛蟠带着赵弘逸那么一闹,贾府二房上下更是不待见贾环,以前对贾环还有几分愧疚的家政也淡淡的,倒是后来赵弘逸封了福王,贾府众人又是见过赵弘逸对贾环亲切的态度,原本无人问津的贾环一下子也收到了几分关注,十天派丫鬟来瞧瞧送点点心什么的,贾环曾嘲讽讥笑过,这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不过后头发生了贾元春滑胎后,原本贾母派过来看望的丫鬟也不再来,贾环对此只是淡淡的闪过讽刺,别的也没说什么。毕竟从未上心也没什么失落,他早知道自己在贾府的地位,只想自己重新奋斗一份家业,尽管前途艰难,也不想受贾府之人摆布愚弄。
不过两天,倒也没出现会试那种局面,贾环两日前走进是什么样子,出来时也只是略显几分精神不济,脸色衣服也还好,站在门口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贾环遮住嘴,面上略显几分窘迫,一眼望去守门的仆人小厮许多,但他第一眼就瞧见那辆不起眼的藏青色马车,困意一扫而光,背着竹筐推开人群往马车处跑去。
“师傅,可等急了?”贾环还未跑到马车跟前便先开口,眼底带了几分高兴,嘴上还不在意,道:“小小的考试师傅费这时间作什么?”
“快上来。”薛蟠瞧着贾环眼底的高兴劲,也不戳穿这口是心非,觉得这样别别扭扭的贾环也挺有意思的,见贾环上来,言子这才将马车往回赶。
进了车厢,贾环有些小兴奋,急急道:“师傅,你真是太神了,这次考试的范围跟我重点预习的起码有八成多。”
“这话别在外头说。”薛蟠吩咐道。这次院试出题人就是他考试那位,当年自己彻彻底底研究了该官员的习惯出题规律,十有八1九都能押对,今年他帮着贾环做功课自然不例外,只是这话不能在外头嚷嚷,如今他已被打上三皇子标签,要是阴谋论起来,这事也能指鹿为马胡乱栽赃,他受罪不提,要是连累了人出题大人可就罪过。
贾环自然知道,道:“师傅放心,我谁也没说,只是拿到考题心里高兴。”
薛蟠揉了揉贾环脑袋。
考试进行顺利,没什么可提。四月十七,荣国府嫡曾孙办满月酒,但为这满月酒又闹了场风波。不提王熙凤如何疼爱她儿子,就是一向不着调不管事的贾赦也爱的不成,扬言要大办,这种大办有五分是真的疼爱孙子,有五分便是多年来气不过委屈想翻身。本来他嫡长子,是承爵位的,结果这么多年来住的不如二房,就连掌权也不如二房,贾赦着实被贾母的偏心气得,但他委屈他忍他攒着,结果一朝得了金孙子,有借口借地撒泼,挽回大房这么多年被踩在底下的脸面了。
贾母一听大办就不喜欢了,原本王熙凤生了儿子她是喜欢的,但这孩子早上刚生,下午元春的儿子就没了,为此贾母对着孩子虽不明面说克人灾星,但也不怎么待见,参考贾兰。但李纨是什么脾气,王熙凤又是什么脾气?王夫人也在气头上,一个月前才发卖了她院子几个婆子丫鬟,没声商量,这不是打她的脸么?!再加上心里郁结着元春的痛楚,更不待见这新孩子,凑上来办的这么热闹,她家元春心里要怎么的痛!
再者,办满月酒这银子还不是从府里的库存拨,王熙凤这个钱篓子自然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