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粉面白净女气的少年。是的,是少年。模样身段皆是风流漂亮,就连受惊那声‘啊’也表现的小鹿乱撞楚楚可怜,打眼一瞧就十分的女气却很自然。薛蟠的脸色一下子古怪起来,不是看上了那个少年,更不是嫌弃少年娘气,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世间不幸的人何其多,挑选的活法也不一样,只要人家自己觉得过的舒心快乐,外人就插不上嘴的。
薛蟠古怪是因为那个少年看到他先是一副楚楚可怜受到惊吓的模样,而后仔细瞧了他一眼,不过瞬间,薛蟠就知道这位少年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而后这位少年脸上迸发出惊喜乃至期待的眼神,小兔子似得就冲他过来了。小兔子是字面意思,薛蟠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能走出小兔子的步调来。
这种种思绪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这位少年察言观色看人的功夫很是了得,扎眼就到了薛蟠跟前,眨巴眨巴眼,语气里都是欣喜,“薛侯爷?”
薛蟠觉得自己如果说一句就很有可能被这个少年给缠住了,点点头,拔腿就走。少年跟在他后头疾步,一眨眼就换成了楚楚可怜的模样,说话也是柔柔怯怯的,“求侯爷救命,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求侯爷收留,若是我被捉了回去,一定会没命的......”
已经开始哭起来了。
薛蟠已经后悔自己走后门,也后悔自己刚才见到少年那一刻就应该拔腿就跑,管什么面子。这人就是粘皮糖沾上就甩不掉,类似于后世碰瓷的,不用想就知道这人是忠顺王养的小倌,薛蟠可不想平白无故的受忠顺王的眼刀。
眼看着快出巷子口了,外头人就多了,要是被人瞧见这少年跟在自己后头,不管自己解释什么,他妈的都会有眼线在忠顺王跟前乱嚷嚷。真是烦人---
薛蟠冷着脸啧的一声,“闭嘴,我没兴趣听你说什么,你要是再跟着我,我便亲手绑了你送回忠顺王府。”
少年见薛蟠那张冷脸心里打退堂鼓,可一想自己的退路就在眼前,也许这薛侯爷只是吓唬他的,不由哭哭啼啼的想开口解释,还未说话,便被薛蟠一个胳膊给拿下了。少年尤不死心,还在那哭哭啼啼的诉说委屈,一脸幽怨,薛蟠就像那个陈世美似得。
“师傅?”巷口出现一道清脆的声音。
薛蟠抬头看,见不远处巷子口站着贾环,心里莫名的紧张,赶紧松开了握着少年的胳膊,拂了拂衣袍,淡淡的几分尴尬,“你怎么在此处?”
贾环往进走,面上冷冷清清,看着这少年眼里露着杀意,嘴上答话,“今个儿得空,便想跟师傅回去,听言子说师傅来侯府了,便过来瞧瞧,又听说师傅从后门出来,我便特意走前门来堵师傅,没想到瞧见这么一幕---”
明明什么都没有,但被贾环这么一说,薛蟠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莫名的紧张与不自在是怎么回事。原本冷着的脸温和起来,解释道:“这是忠顺王府的人,怕是走散了,我正要带着人回去,你来了正好,送他回去---”
那少年一听脸色已经白了几分,他面前这少年眼里的杀意可不是假的,这师徒二人真要把自己送回去。赶紧摇头,“不用麻烦侯爷了,我自己回走。”趁空给跑开了。
“娘里娘气的师傅喜欢这样的?”贾环见那少年内八字的步伐奚落道。
薛蟠被说得面上挂不住,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温声道:“别乱说,我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这是忠顺王的人,今天这么一遭还不知道日后的麻烦,晦气。”
贾环也知道师傅跟这少年没关系,不过刚才见师傅握着少年的胳膊才气不过酸了两句,现在师傅都解释过了,心里那酸意也变成了淡淡喜欢,师傅向他解释,这说明在师傅心里他不单单是徒弟。不由脸色缓和,笑的几分明朗,“林姐姐孩子后天满月,已经派了帖子到薛府和潘府的,听闻薛姐姐回来,师傅可要去?”
林黛玉一个月前便得了个女孩,虽说是女孩但也是贾宝玉第一个孩子,俩人结婚四五年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王夫人再不喜林黛玉见了孙女还是喜欢的,是以孩子满月酒办的挺大,贾母一年又一年,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即便贾府隐约几分日落西山,可贾母不再上心,只想着热闹办酒宴。
“后天有空去瞧瞧。”薛蟠点头道。
俩人结伴往出走,买了糕点就回到薛府。后日一大早薛蟠便带着薛王氏和宝琴往贾府去了。王熙凤现在操管贾府内务,孩子满月酒办的热闹,贾宝玉站在门口迎人,已经是孩子的爹了,但薛蟠见到人时还和当年那个贾宝玉一样,没有半分长进,不沾俗务的一人,跟来往宾客略略客套一番,便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看着尴尬的很。倒是旁边帮忙的贾琏十分回来事,安排的妥妥当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贾琏儿子的生辰呢!
贾宝玉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进后院了。薛王氏带着宝琴去后院看林黛玉和孩子去了,薛蟠现在官位高又有爵位,来往的宾客十分的殷勤打招呼,薛蟠与贾政淡淡客套两句就往贾环院子去了。
去往梨花苑门口有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两边种着梨花,现在光秃秃的上面冒了点嫩芽,薛蟠穿过树木往里去,便瞧见小院门口两个丫头在低声说话。他是习武之人,耳目聪灵,自然能听见两人谈话,也没打算偷听,正想出声便听见其中一年纪大的丫鬟略带羞涩道:“......三爷当年护着我,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一辈子给三爷做吃的伺候三爷......”
薛蟠瞧了眼说话的那丫鬟有几分颜色,不过年纪略微大了些,已经二十出头了,身上穿的不赖,是个一等丫鬟,样子有几分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不是贾环院子里的。贾环院子原本伺候的丫鬟在四年航海中嫁人的嫁人走的走,现在新得的这个叫杜鹃,只有十四岁,赵姨娘一手调1教出来的,人算机灵,最关键的是没有那些往主子床上爬得心思。
赵姨娘就是通房丫鬟出身的,自然知道这些丫鬟的手段技巧,她一心盼望着儿子出息,听正院夫人们谈起,要想娶门家世好的媳妇儿,最好先不要有同方丫鬟侍妾这样的存在,更别提有私生子了。赵姨娘想儿子前程似锦,最好娶个有帮助的高门大户的姑娘,自然不想儿子先学会这些东西。
杜鹃带着几分起哄的笑意,乐道:“我知道,就是当年三爷帮着姐姐挨过板子的,三爷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没想到还会帮人出头,可见姐姐在三爷心里也是有分量的,以后三爷去了奶奶回来,姐姐可不是水到渠成,哪里会是一辈子伺候人的丫鬟命,毕竟你和三爷的关系不同......”
“小丫头竟然敢这么笑话姐姐,看姐姐不撕了你的嘴。”虽是这么说,但眉眼里带着几分向往与认同,可见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薛蟠只觉得那女人脸上的笑刺眼,略微一结合俩人谈话便知道这一等丫鬟的身份---彩霞。当年贾环为其挨得板子,这女人跟着贾宝玉凑对,结果让他徒弟背了黑锅,那次他也气死了。贾环这个没心没肺自私的小东西,竟然能为一个行为不检点的丫鬟背黑锅,这也算是独一份。
想到这儿,薛蟠面沉如水。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直接走了出来,杜鹃是正面站着,一眼就看见了拐了弯正向院子走来的薛蟠,赶紧扳了正型,“侯爷好。”
彩霞一听转身面上眼里还留着刚才说笑间幸福的笑意,薛蟠看的脸更黑了。没搭理俩人,薛蟠直接抬腿进了院子,只是经过彩霞身边是煞气很重,吓得彩霞不知道怎么得罪薛蟠了。杜鹃见薛蟠进了书房,吐了吐舌头,赶紧道:“好姐姐你莫怕,侯爷是上过战场的身上煞气自然重,我不说了,要伺候人了。”
“你去吧。”彩霞点点头,脸上还是几分白,她总觉得刚才侯爷扫她的眼神不对劲,不像是杜鹃说的煞气重。
自门口听见俩小丫头聊天后薛蟠心情就颇为烦躁,见了贾环能稍微好些,两人说了会话,便听小厮来报,说是开席了。既然是为了黛玉孩子满月酒来的,自然不能躲在一处,俩人出了院子往前院去了。
潘嘉实也是刚到,妻子去后院看孩子找姐妹们说话,潘嘉实就留在前院跟人周旋客套。现在潘家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潘嘉实作为小皇帝的小舅舅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到处都是巴结声,原本四月的恩科,还未开考,已经有人提前恭祝潘嘉实旗开得胜拿下状元之类的。潘嘉实被缠的几分烦躁,但家风仁厚不会做当面打人脸的事只好忍着,眼里已经是不耐了,正打算找个借口溜走,便瞧见入口处的大舅子,笑笑离去,到了薛蟠跟前叫了声大哥。
“宝钗在后院?”薛蟠也看出了妹婿的烦躁,入了上座,众人见薛蟠冷面煞气足也不敢贸然上来,潘嘉实得了空终于松了口气,看的贾环失笑道:“潘大哥不耐烦就走就是,怎么傻傻站着听呢?要不是师傅不来,潘大哥可是要听完整个酒席?”
潘嘉实擦擦汗,略微窘迫并未出口解释。薛蟠倒是有几分体会,道:“潘家风头太大难免有人眼红,越是这样越是处事低调不能落人口舍。”潘家家主是个明白人,家风也好,不然薛蟠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要是潘家与贾府一般喜爱大摆排场,那么薛蟠是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