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月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是否被打动了。
简临峰把手放在玻璃上,又说起他小时候,说在他心中简月一直是他更偏爱的那个,而简霖则上不得台面,只能靠他养着。
似是见他无动于衷,简临峰又说起苏文文,说她没有王芬好,自己很后悔将她带回祖宅。
简临峰把简月痛恨的人数落了一个遍,除了他自己。简临峰说得那样情真意切,仿佛世界上如果没有苏文文和简霖,他们一定会是相亲相爱的一对父子。
简月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像最后一点连自己也不清楚从何而来的缥缈希望落空了,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乏。
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想要听见什么,也许只是一句真诚的道歉。
待简临峰说完,他便说道:“您是不是觉得我很缺爱,说两句谎话我就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简临峰慈父的表情僵在脸上,听见简月继续道:“在我病重的时候守在我身边的人是蔺宁和王梓,您则忙着在富堨夺权。您应该没想过我能活下来吧?我醒了您就开始做空富堨,把账面上的资金转去香港,防贼一样防着我,是觉得我有朝一日会夺了您的江山?”
简临峰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但却不知为何又忍住了,沉默着没有作声。
“您知道印第安人吗?他们的家园被美国人夺走,保留地逐年变少。明明是他们的土地,却要被敌人施舍着给予生存的权利,你说他们每天都会想些什么?”缺乏笑意地弯了下唇,他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您在我眼里跟那些巧取豪夺的美国人没有区别,所以您的顾虑没有错,我们确实做不了父子。”
他跟简临峰已经无话可说,站起身就要挂断电话,却见简临峰突然激动,听筒中传来他的喊声,“等一下,月月,我有事想拜托你!”
简月顿了下,片晌后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简临峰扑到玻璃上,眼睛看着竟红了,哽咽着说自己在香港有个五岁的儿子叫小云,现在他的资产被冻结了,香港那边打电话来说没有监护人要送小云去儿童福利院,他跟苏文文闹翻了,简霖早已联系不上,没有人能帮他,希望简月能把小云接回去照顾,直到他出狱,他会万分感激。
简月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半晌“啪”地把电话挂了。
看守所外,蔺宁正靠着车前盖等待简月,见他出来很快便迎上去。简月表情看着有些不好,在他过去时便主动抱住他腰,脸埋在了他风衣领口。
蔺宁跟他安静地抱了会,问道:“他说什么了?”
“......”简月闷声说,“我就不该来。”
在冷风中站了会,简月稍微冷静下来,将情况告知了他。
简临峰为了苏文文背叛王芬,简月便以为他的真爱是苏文文,也因此偏心简霖,可怎会想到他竟瞒着苏文文又有了孩子。在富堨经营多年,他不曾给简霖和苏文文分过任何股份,将收回的股权攥在自己手里,又让苏文文做公司法人承担风险,如果不是被提前控制住,也许已远走香港,现在坐牢的人会换成苏文文也未可知。
在刚才的安全窗内,简临峰对简云似是情真意切,但简月却知道,他真正在意的人只有他自己。
“无所谓了,”简月说,“富堨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以后也不会再联系了。”
蔺宁“嗯”了声,拉着他回了车上。
之后几日两人正常上班,已是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周五晚上睡得很晚,周六上午便一直没有起床,直到被门铃声吵醒。
简月皱着眉把脸往枕头里埋,蔺宁撑起身子亲了他一下,下床套上睡裤和睡袍。他走出卧房便关了门,让简月继续睡,自己下楼去应门。
摄像头拍到门外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容陌生。蔺宁按下了应答键,问道:“你找谁?”
男人微笑了下,“您好,我是简临峰的律师,免贵姓李,请问您是简月先生吗?”
蔺宁顿了下,回道:“我是他爱人,你找他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男人向摄像头画面外的草坪处招了下手,似乎在招呼谁过来。不多时,一个穿着整套幼儿园校服的男孩出现在了画面中,把自己戴的黄色安全帽摘了,在男人的帮助下找到摄像头,对着镜头笑着问好道:“哥哥你好,我是小云。”
在蔺宁静住的目光下,简云咬字清晰地开口:“简月是我大哥,爸爸让我来投奔他,请你开一下门。”
半小时后,简月起床洗漱,穿着睡衣拉开门去找蔺宁。顺着台阶下楼时,他听见蔺宁在谁说话,走进客厅便看见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除了蔺宁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孩。
简月一现身那三人便一齐朝他看了过来,蔺宁神色有些奇怪,对他弯了下唇,招手示意他过去。
简月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蔺宁拉住他手,轻声跟他说:“这位是李律师,简临峰的委托律师,他旁边的孩子是——”
他话还没说完,简云便跳下了沙发,跑过来一下抱住了简月的腿,看着他说:“我是小云,今年五岁半,爸爸说你是我哥哥,以后会是我的监护人。”
抱在膝头的力道很紧,简月慢半拍地眨了下眼,发梦般看向了蔺宁。
蔺宁握牢他手,压低了声音,哄人似的说:“都行,宝贝,别生气。”
简月静着没有反应。还记得简霖被领进门时,他气得浑身发颤,恨不得拿刀把那几人砍出去,可是时隔十年,再一次看见简临峰出轨的铁证,他的心情却与之前不同,比起生气,更多则是觉得意外和麻烦,还有一种源于本能的厌恶。
简月沉默了会,垂头看着简云,没有去碰他,而是问道:“你母亲呢?”
简云说:“我没有母亲。”
简月看向律师,律师解释说:“简云的母亲不在国内。”顿了下,他补充道,“主观上也不承认跟简云的母子关系。”
“主观上不承认就不是了?”简月感到滑稽,“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的监护义务都在我之前,他却被送到我这里,你们是觉得我最好欺负?”
律师似乎有些尴尬,静了会后说:“您的条件是最好的,抚养一个孩子不会有很大压力......”
“所以就要我来?”简月几乎要被气笑了。
律师默了会说:“您在法律上对简云有监护义务。”
“但那是在他的直系亲属都死了或没有抚养能力的情况下,”简月冷了表情,“我跟李律师没什么好说了,请带简云离开,后续有事情请通过我的代理律师联系我。”
律师似是理亏,静了片晌唤道:“小云,过来。”
简云却抱着简月的腿不放,哭喊道:“我不要,我是王子,我不要母亲,我不要住在破地方!”
简月神色间已露出厌恶,一直在注意他的蔺宁放开他手,转而拉住了简云,问他道:“小云,你想要的是亲人,还是大房子和优渥的生活?”
简云看向他,瘪了下嘴没有说话。
蔺宁又说:“如果母亲跟你一起住在大房子里,把你当作王子照顾,你能接受吗?”
简云怔了会,迟疑地点了下头。
简云已经松开了简月,蔺宁便将他拉到自己腿边,看向律师说:“简云我先照顾一段时间,麻烦李律师去联系他母亲,剩下的事我会跟他母亲交涉。”
李律师露出感激的神色,承诺会尽快找到人与他联系。
李律师离开后,蔺宁看向简月,还未说话,简月便神色浅淡说:“蔺总爱做好人就尽情做吧,我先搬回去住了,等蔺总把事情解决了再联系我吧。”
第73章 073 焚心
简月起身朝楼上走,将蔺宁一并打入了一丘之貉的群。
在简月起身时,蔺宁紧跟着起身,唤他,“月月,等一下——”
他想去追简月,但腿边的简云却将他抓紧了,令他步履困难。眼看着简月已上了二楼,也许是去收拾东西,他心里焦急,压着情绪垂首,对简云道:“你放开我,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他的语气并不亲和,更像是不容拒绝的命令。简云先前还不依不饶,此刻却听话地放开了手。蔺宁绕过他,立刻朝楼上走。他赶到卧房,衣柜门敞开着,简月正在往里装衣服。蔺宁一口气压在胸口,走过去轻拉住了简月的手,“他不会在这住,我也不会看着他,他会跟保姆在其他房子住,直到他母亲来接他——”
简月把手抽开了,衣服摔在包里,转过身看着他,“那之后呢,你打算养着他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简临峰的资产被冻结了,出来以后如果也要钱呢,你还要养着他们一家?你钱多了没处花不如去做慈善好了,山区的孩子更需要拯救。”
被简月甩开的手空落地垂下,蔺宁声音低了些,“只到他母亲过来,我不会给赡养费。”
他看着简月不停收拾行李的动作、侧脸厌恶的神色,心尖紧得揪起。半晌,他低低道:“我不想让他们来打扰你。”
听了他的话,简月下颌线绷紧了,再次看向他道:“本来李律师已经要带他走了,这样就不会打扰我了,是你把他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