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月看她背着书包:“先把书包丢下来。”
漆月先接到了书包又接到了喻宜之:“不是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带书包干嘛?”
喻宜之把书包背在自己肩上:“嗯,带了点东西。”
两人一起骑车回漆月家,喻宜之挺熟稔的叫了声:“奶奶。”
漆红玉迈着颤巍巍的步子急走出来:“小喻?你又和阿月一起回来学习了?”喻宜之赶紧扶住她。
漆月:“奶奶你急什么,她又不会跑。”
喻宜之笑:“嗯,奶奶,我不会走的。”
漆月心里一动。
郑重的语气,好像在许什么诺言一样。
可喻宜之接下来那句却是:“我一整个下午都跟漆月一起在这学习呢。”
漆月低头,自嘲的笑笑。
想什么呢漆月?因为走得越来越近,就渐渐忘了她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么?
她是有翅膀的鸟,最终要远走高飞,那些听上去像郑重承诺的话语,许诺的也不过是一下午的时间而已。
已经很好了,不是吗?明月一度照进泥沼里。
她问喻宜之:“午饭吃了吗?”
“还没。”
“那我先去做饭。”
“要我帮你吗?”
漆月想起那杯齁得她后来喝了两瓶水的红糖姜汤就头大:“还是算了。”
她自己走进公用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提前包好的馄饨,煮了三碗。
先端了两碗回家,看到喻宜之正站在窗台上,漆月吓一跳:“你干嘛呢?”
“挂窗帘。”
这才看到喻宜之手里拿了团白纱。
喻宜之挂好窗帘后从窗台跳下来,又拿抹布把窗台擦干净,她来了几次,现在对漆月家熟得跟自己家似的。
漆月有点看不得千金大小姐在这做家务:“我来吧。”
喻宜之自己却无所谓,一边认真擦着窗台一边叫漆月:“看。”
今天有风,窗户打开了一半,白色的纱帘飘飘扬扬,给这屋里原本脏污破败的一切蒙上了一层牛奶色的滤镜。
喻宜之:“奶奶经常坐在窗口吹风晒太阳,有时候风大了又容易着凉,加块纱帘挡一挡。
漆红玉:“阿月,你都不知小喻有多细心。”
等喻宜之擦完窗台让开,漆月把馄饨在桌上放下,这才看到桌角多了个花瓶,还有一台小巧的收音机。
喻宜之:“奶奶,这花以后我每周末来找漆月学习时帮你换,你每天闻闻花香心情都好点。还有那收音机,刚才教你的用法都记住了么?”
漆红玉:“记住啦,你看看我弄得对不。”
漆红玉摸索着旋动按钮,一曲属于漆红玉年轻时代的老歌传来,漆红玉高兴极了:“这可比手机好多了,手机我总是按不明白,可是小喻,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不用谢。”喻宜之轻声说:“我跟漆月是朋友嘛。”
“哎,好,我人老了不中用了,也只能让阿月替我谢你了。阿月,你可得对小喻好点哪。”
漆红玉跟着老歌哼了几句,漆月把凉得差不多的馄饨推过去:“奶奶,先吃饭。”
又问喻宜之:“我们俩在小桌上吃?”她俩学习的那张小桌。
“好。”
漆月又去厨房把自己那碗馄饨端过来。
那张桌子矮,两人个子又高,蜷腿坐着,低头吃馄饨时膝盖都经常碰在一起。
“在哪买的馄饨?”
“少装了喻宜之,你明明看到这形状大小都不一样,就知道是我自己包的了。”
喻宜之咧嘴:“是,只有你这么没耐心的人,才会包出这么个性的馄饨。”
漆月哼一声:“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喻宜之的膝盖碰碰漆月的膝盖:“喂。”
“干嘛啊。”
喻宜之声音压低,像在探寻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知道我今天要来,特意包的啊?”
“放屁!老子是包给奶奶吃的!你是沾光!”
喻宜之笑,又把一个很大的馄饨喂进嘴里,雪白的腮帮子鼓起来。
漆月看她一会儿:“好吃吗?”
喻宜之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有光:“很好吃。”
嗯。
漆月低头咬住一个馄饨。
那就够了。
漆红玉坐在窗下桌边吃馄饨,老小孩一样,对自己新得到的收音机兴奋不已,不停旋着换频道的按钮。
一个很空灵的女声唱着一首漆月不知道的歌:“我是鱼,你是飞鸟,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离,要不是我一次张望关注……”
那不是漆红玉那个年代的歌,漆红玉很快旋动按钮把频道换开了。
漆月嘴里塞着馄饨看着漆红玉那边——明净窗户,白纱帘,瓷质花瓶,淡紫鸢尾,收音机里旋律悠扬。
这都是喻宜之带来的改变,像一缕光照进原本黑暗的洞窟。
在这之前,漆月早已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了太久,一颗心早已粗糙不堪,她能把漆红玉生活照顾得很好,但早已没心情搞这些了。
“喻宜之,我怎么谢你?”
“亲我一下。”
漆月看她一眼。
“开玩笑的。”喻宜之嘴角微微挑了挑,眸色却沉下去:“我想要的谢法,你也没法给我呀。”
两人陷入沉默。
漆月盯着馄饨碗里漂浮的葱,脑子里盘桓着漆红玉刚刚无意间放的那首歌。
飞鸟与鱼。
喻宜之没逼她:“下周考完月考就放元旦假了。”
“哦,终于不用想理由对付李大嘴了。”
“你怎么过?”
“忙着呢,修车,照顾奶奶,还有很多兄弟好久没聚了,都要挨个聚一轮。”
喻宜之低低“嗯”一声。
漆月望着少女无懈可击的侧脸轮廓,其实很想问一句:“喻宜之,你又怎么过?”
但她不敢问。
一起跨年这种事意义太重大,她怕问了喻宜之不答应,更怕问了喻宜之会答应。
本来喻宜之这样的乖学生,如果不跟她一起鬼混的话,元旦三天假都会在家拼命学习的吧,毕竟这个寒假一过完,高中就只剩最后一个学期了。
喻宜之想考国外的大学,漆月查了下,不用高考,但各种竞赛的成绩对能不能申请成功影响挺大的,所以喻宜之这学期才会参加那么多竞赛吧。
她凭什么耽误喻宜之的时间。
她准备收走两人吃空的馄饨碗,喻宜之:“等一下。”
漆月停手。
喻宜之手垂下去,在放脚边的书包上点两点:“元旦节都会写贺卡送人的对吧。”
“谁说的,老子从来不写,麻烦死了。”
“啊。”喻宜之呆了下:“哦。”
“什么?”
“没什么啊,就问问你的习惯。你不是要收碗吗?要我帮你收吗?”
“你算了吧大小姐,我家总共也没几个碗,你别给我打烂了。”
“哦。”
漆月站起来,喻宜之垂着头,连头顶那个旋都是雪白。漆月没端碗,躬身,上身蹭过喻宜之头顶,指尖勾起她放脚边的书包。
喻宜之慌了下:“你干嘛。”
漆月扯开盖子,从书包里摸出一张装在塑料封里的贺卡,眯眼:“干嘛?送我的?”
“不是。”喻宜之低声:“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写了送我。”
漆月不屑的嘁一声,一旋手把贺卡扔到桌边:“费那劲干嘛?矫情的很,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
喻宜之低着头:“所以我说的是本来,算了啦。”
漆月端起她俩的碗,又一并收了漆红玉的碗走进厨房。
那一下午她们学的很沉默,笔尖沙沙声里,没有人说话。
晚上漆月送喻宜之回学校,自己去摩托车行修车,回家照顾漆红玉吃药睡下以后,自己躺在木板拼成的床上塞上耳机。
搜出今天中午漆红玉收音机里放的那首歌:“什么天地啊、四季啊、昼夜啊,什么海天一色、地狱天堂、暮鼓晨钟,Alwaystogether(长相厮守)
Foreverapart(永远诀别)”漆月翻了个身,脚趾踢到木板上,漆红玉的咳嗽声透过耳机传来。
漆月睁着眼,屋里的一切在黑暗中钝化,变得软绵绵的、黏哒哒的,像一汪沼泽。
鱼在沼泽里呼吸困难,但总归还可以生存下去。可如果开始抬头觊觎蓝天的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耳机里继续唱:“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飞鸟如何去爱,怎么会爱上水里的鱼。”
漆月又翻了个身,拿枕头死死蒙住头。
******
第二天上学,因为这周除了月考外只上一天课,学校里已是浓浓的新年气氛了。
漆月被一个高二学妹红着脸叫到教室外:“学姐,这给你。”
一张贺卡。
窗户边全是围观的人——因为每天来找漆月搭讪的虽然不少,但那都是致知楼的,不像今天,跑来一个格物楼的。
“漆老板魅力太大了。”
“这小妹妹看着文文静静,胆儿够肥的啊。”
秦冲嬉笑着不满足于在窗边围观了,跑出去一扯学妹的头发,拉的小姑娘向后一踉跄,一转眼,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已经被秦冲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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